但小奶奶执意要回上海:“大不了再去帮人。我得死在上海。”
死在上海本来也是爷爷的心愿,但命运弄人。
小城的三月天,让奕华想起了唐诗中的“烟花三月下扬州”。奶奶与小奶奶都是扬州人,她们似乎都忘记了春树如烟的时节应该回到故乡。
在小城的海棠渡,小奶奶拎着一个写着上海字样的旅行包,等在了那里,无助而茫然,像个孤儿。只有那个包是她的依靠,她攥得很紧——那便是她的家了,她像蜗牛一样顶着自己的壳在行走。
沿着河堤,虽然洋槐树的叶已吐出了不可置疑的绿,但那绿在阴冷的天气中显得可伶怜巴巴、势单力薄,它能代表春天已抵达吗?而灰色、皮肤皲裂的树干更暴露暴出这一树种的低贱与丑陋,靠它们来装点早春,实在是这座小城的大错。只是春雾还温柔,笼罩着渡口的一长串青石阶梯伸向水中。奕华就想,为何叫海棠渡不叫洋槐渡呢?这里哪有什么海棠啊?哄着人想美事吧。
父亲红着眼睛指着小奶奶对奕华说:好好看看那个人吧,可能,你这一生再也见不到她了……
也就是小奶奶离开的那天,男根山垭口的那棵老黄葛树,底朝天,被连根拔掉,掉下山崖来。人们哎呀哎呀惊叹着,无法相信:那么根深叶茂的老树子了,上百年的经营,又是无风无雨的天,谁有那么大的力气掀翻一种几乎是亘古的象征?
小城有人说了,看到了树的主根下面,其实是个很大的蛇窝,几十条蛇盘踞。蛇,窝里斗,树就倒了。
奕华听到这样的传闻,神思恍惚:原来过去看到的老黄葛树垂下崖的根须——苍老的手臂,不过是急着要下山的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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