轧乱香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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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带你出去
    他移至床边,小心将那手放入锦被里去,动作极轻。顺手掖了掖被角,防止再有不安分的动作,以致受了寒凉。

    那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欲收回来时,擦过细软的发丝,不由停驻于脸颊上方一二寸的距离,再不敢靠近一分。

    在他发怔的当儿,手臂忽然被人抱住,揣在怀里。

    即使隔着两层棉被,依旧感受到那微微起伏的胸口,俊脸一烧,合着房间四角取暖的熏笼,愈加热起来了。

    但与之形成对比的是,不甚温热的气息,甚至没有常人该有的热度。她冷么,他皱眉。

    起身再去抱些棉被来,却发现她攥得紧紧的,他怎能离去。微微叹了口气,想输送内力,又怕她身子弱受不住。冷峻的表情不由透出一股焦急。

    “月...哥哥...”一声微弱的声音传出。

    他微惊,倏地看向她犹带几分慌张。墨眸深深,似无边的海,引人沉溺。

    她动了动唇嗫嚅道:“你又到梦里来了。”她伸手触向他的脸,却被一只热烘烘的大手握住,摩挲几下又塞进被子里,清冷的表情隐着几分固执。

    那温暖热乎的温度让她留恋,却也使她一惊,他真的回来了。

    顾香尘猛的起来,扑向他怀里。他微微退后一些,也回抱住她。

    怀中小小的一个,却让他的心充实了,很满。

    他从不信那些不靠谱的东西,诸如感情,人心...但他贪恋那些美好的感觉,只有她能给予的...假若这是他最后的信仰,就让他大胆一次吧,哪怕是背叛,是死亡...

    她在他坚实的怀抱里吸了一口气,独属于他的气息,干净冷冽却能温暖她。

    那温温凉凉的呼吸拂过,似在他胸膛烧了一把火,一点点燃烧大有燎原之势。也许是房间熏蒸得有点热吧。

    松了手,稍稍退开一点距离,“外面冷。”他认真且担忧道。

    这样一来,还真感觉风灌进来,有些冷,主要她刚才正依偎着大暖炉,一下子就没了...

    月看到她的动作皱了眉,因为她不但没好好裹着被子,还想爬出来。

    便眼明手快地赶紧将她裹住,将被子往上拉了拉,连脖颈也遮住了,动作堪称温柔。

    “要做什么。”他道。一副我来就好的神情。

    “我再点一盏灯。”清澈水眸眨啊眨,因昏暗没看到对方的神色,而她的表情一分不差地落入幽深的墨眸里。

    很快地,亮起一簇火光,映照着他冰山皓月般的俊颜,使得那清冷的脸庞带了暖意,又因她而柔和。月将烛台按照她的指示放在了床边的柜子上。

    顾香尘裹着被子半坐着,而月坐在床边。

    就着烛火,她仔仔细细地看着他,笑得甜甜。嗯,毫发无损,而且很俊!

    那眼神虽算不上灼热,却快把他烧出一个洞了。他不由紧张起来,抿了抿唇,低哑道:“尘...”

    看他紧张的样子,她不免有些担心,“你受伤了?严不严重?给我看看。”

    眼见她又要不好好裹着被子,他来不及反应她怎么突然转到这句话题上,连忙道。“没。”

    好像没什么底气,她还是不放心道。“给我看看。”

    不是刚才还说要做什么他会帮忙,现在又是另一回事了。冷起来能冻死人的月可不见得会...

    “真的没有。”他郑重道。

    她认真地看了一遭儿,又确信月哥哥不会骗她,方抛开念头。“呀,月哥哥是武林高手,我一定是脑子坏掉了。”

    是呀,月哥哥怎么会骗她,他什么都会直说,只要她问,他便会认真回答,要么就是不愿意说了。不过要从他嘴里听到哄人的话,那可就难了...

    “不要这么说自己。”他不赞同道。而且他也不是什么高手,他会的不过是杀人而已,在那些江湖人士眼里不过是低劣的,邪魔歪道的,爪牙...

    “反正你没事就好。”她挨近,头靠在他身侧。她才不会说是月哥哥身边比较暖和呢。

    丝绸一般黑亮柔软的长发垂落下来,有一半散在他身上,几缕调皮地划过他的手背,就像羽毛在心尖上挠过。

    月低头,眉眼是从未有过的柔和。

    如果他这一生还有什么可以期待的,那就是眼前娇娇弱弱仿佛一用力便会碎了的小姑娘。

    心脏不规律地跳动起来,他觉得自己有些失常。

    正对上一双巧笑倩兮的眼眸,甜甜糯糯的声音道:“月哥哥,你热吗?”头上都冒汗了...

    说完,她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这么好的气氛,也许她能听到些她平常听不到的话呢。

    “嗯。”月不置可否,却继续说了下去。

    “你还记得...”他缓缓道。

    他突然扫了一眼门外,沉下眉目,身形一动消失在原地,不过片刻又出现在她身边。

    “小雨是自己人...”她曼声道。就这么被拍晕了?不知道下手重不重...

    “你刚才说什么?”她很想知道。

    “已经不早了,此事明日再...”他温言道,恍然发现已经快二更天了,入夜寒凉对她身体不好。

    “不要啊。”顾香尘就要从棉被里抽出手来,拉住他撒娇。

    月迅速制止她的动作,随后干脆连被带人的按在怀里。

    她觉得什么话也不说,光这个一个钻出来一个按回去这个游戏,就够玩好几个时辰了...

    “你要好好休息。”他凝视着她坚持道。

    “月哥哥,你要不说,那我肯定一晚上都睡不着了。”她说的可是真心话。

    喜洋洋地赖在他怀里柔柔道,“有月哥哥在我不冷。”

    月的脸蓦地一红。二人默然维持一个动作,良久无言...

    “尘儿对我说的话,可当真吗?”月找到了自己的话,低低道。

    “我说的什么话?”她歪头,她说过的话很多啊。

    墨眸划过一丝黯然,静默几许。

    顾香尘继续道:“我对月哥哥说过的话,当然都是真心真意了。我喜欢月哥哥,一开始遇见你就喜欢,我要和月哥哥在一起,你不在我老是想你,你说的话我都记得,等我长大我们还要成亲,我...”

    清冷一片的俊颜,越来越红,直逼煮熟的虾子。

    她的喋喋不休,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消失在相碰的两片唇间。

    顾香尘瞪大了水灵灵的眼睛,傻傻地盯着对方长长的睫毛。月伸手覆上,挡住那会让他呼吸紊乱的视线。

    情之所至,不再满足于鸟啄似的轻轻相触。

    他毫无章法地吻着这个总是让他这样欢喜的人儿,舔着她的粉嫩的唇瓣,不时扫过莹白的贝齿。

    平生第一次如此亲密的举动,对象是她一直喜欢的人。对于一向冷面寡言的月突如其来的热情,她有些茫然无措。

    只能被动地接受着,有样学样地学着月哥哥,试探着伸出丁香小舌,舔了舔。却极好地鼓励了对方,进一步的探索。

    慢慢地流连辗转,万般怜爱,千种不舍,尽付一吻中。仿若天将老,地要荒,情不渝。

    临了,轻轻吮吸一口,方离开。

    一个是半吊子全凭自己摸索,一个模仿半吊子,效果可想而知...然相恋的人沉迷情意,贪恋时光罢了。

    小脸腾地红了,连续不断喘了好几口气。听到月也微喘了口气,脸上发烫,恨不得用被子蒙住脑袋,别人都看不见自己。

    “是我考虑不周。”大手轻轻拍着她的背,紧张地低头看她,哪管得上脸红。“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轻轻摇头,头低的更低了,装蘑菇中。

    他怕她这样的姿势更呼吸不畅,俯下身看她,一本正经道:“尘儿不是经常对我这样吗?”

    艾玛,大哥,你一本正经的说这样的话真的很惊悚。谁,谁那样了!说得好像她是大恶霸抢了小媳妇似的,还不是月哥哥万年冰山,雷打不动,要她怎么办。

    她抬起一张小脸来,脸色仍旧酡红一片,清澈的眸子水汽蒙蒙。明明是他比较过分,亲的她头晕晕的。“月哥哥,你欺负我...”

    原本淡粉的唇此刻像抹了胭脂般的色泽,红润了不少,灯光下水润晶亮。小嘴正一张一合,说着娇憨无比的话。他滚动了一下喉结,那香甜的味道似乎还在口中。

    “没。”他垂下看起来冷静的眼眸。

    她背过身去不理他。

    “有有有。”他暗沉低哑道,听到自己的声音皱了眉。是我不好。

    然后...羞赧地看到下面不能描写的凸起,暗暗调动内力压下了起伏的心绪。

    半晌后...

    “尘,等我做完那一件事后...”他道,“便听凭你的意见,同你去见宫主。”

    “月哥哥你不多待几天,就又要走了。”小脸上颇有些失落,又迅速抓住重点道,“你要去做什么?”

    他抿着唇,不语。不过今天他不似往日般,吝惜言辞。

    “了结一段恩怨。”他注意了一下措辞,没用什么血腥的字眼。其实言简意赅点,杀人,不过杀的是仇人而已。

    她感觉到,月哥哥应该是,打算把那些从不愿提起的过往告诉她了。这是不是说明她离他,又近一步了?

    他的秘密,他不说,她不愿意追问。他要说,她愿意洗耳恭听。

    “月哥哥,你要告诉我你的事吗?”她明亮清澈的眼眸无比真诚。

    他点了点头。

    一直以来,他不愿意让她看到一丁点不好的事情,杀戮,阴谋,残酷,血腥,所有该藏起来的,他和那起人一样,藏得好好的。

    可他既认定了她,就不愿有隐瞒。别人,他懒得去隐瞒欺骗,她,他想献上他真实的全部。

    就算他不说,总有一天,她都会知道的,他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好。

    【十二年前,与以往的任何一天一样,我在花园里和人用木剑比划,那时我父亲是青城派掌门。

    父亲说去为好友贺寿,却迟迟不归。回来时却是父亲的结拜大哥,一身狼狈,带回了一具鲜血淋漓的尸体。说是路上遇到了亡命之徒,父亲拼死抵抗不慎殒命,他侥幸逃脱也受了重伤。

    那是我心中英雄一样的父亲啊,怎么会如此轻易地遭人毒手。我心中有几分怀疑。母亲却是已肝肠寸断,不久后也殉情而去。

    父亲下葬前,我在他手中发现了一角衣料。顺着线索,找到真相的一刹那,我那所谓的大伯,父亲的结拜兄长欲杀我灭口,而那所谓的义兄也换了一副嘴脸。

    一切都是为了夺取剑谱,为了取代父亲的地位。我发狠只想杀了他们,不,千刀万剐也不足以泻我心头之恨。】

    他的身体因愤怒而微微颤抖,眼中冰寒之色更甚,如万丈冰棱。一只小手轻轻覆上那手背,柔柔地抚摩,静静的没有说话。

    平静几息过后,又重新恢复平常那清清冷冷的神情,却在冷淡中略带忧郁。他道:“那时的我太自不量力了,拼着重伤也只划伤了对方两道。”

    【我不想死,在这两个小人未死之前我绝对不可以死。

    我负伤而走,尽着荒僻之处一刻不停地跑,不知时间不知到了哪里。

    再等我有了清醒的意识,我见到了一个人。他对我说,“我可以收容你,教你最上乘的武功,杀尽欺你负你之人。”

    我说,“条件。”

    他笑,没有说话。

    “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弃了你的剑法,还有一件事,等你学成自然会知道。”

    我没有犹疑地答应下来。

    他道,“学武之人最是在意自己的武功绝学,你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你不救我,我自然会死。你救我,自然是我对你有用。”

    横竖是死,不如一搏。】

    月停顿片刻。

    顾香尘看向他,有心疼,有敬服,独无怜惜,那是弱者的东西。她的月哥哥不是无所不能,却是她心中顶天立地的英雄。“后来呢。”

    “后来他终于学会了师傅教的剑法。”他的青锋剑最快最利,却再也使用不了青城剑法。他隐去了那些黑暗的一面。

    “你答应了什么。”她惊疑不定。

    “忠于未来的主子,不得叛离黑风堡。”

    他轻唤:“尘。”

    “嗯。”

    “若我离开逍遥宫...”你会与我一起吗?

    她面露疑惑,一双水润的眼睛眨啊眨。“为什么要离开?”

    他垂下眸子,离开...如果没有她,他或许已经离开了。黑白两道的追杀又如何,亡命天涯又如何,等大仇得报后他就了无牵挂了。

    可现如今,有了牵挂,就不能那么轻言赴死了。她怎受得了漂泊躲藏,他怎么舍得怎么忍心,他给不了她最好的,但也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遂在心里否决了这个想法。

    “我要离开一段时日,或许会比较久。”

    “月哥哥是要去复仇吗?”她道。

    “嗯。”

    “非去不可?”

    月点了点头。

    江湖人对恩怨情仇有一种出奇的执着。何况,杀父毁家,夺位占宝,不共戴天。

    可顾香尘小脸上却露出了忧愁,那些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什么都做得出来,尤其是月哥哥在他们手上吃过亏,就越发担心了。

    “我一定会平安回来。”沉稳的声音莫名给人安心的感觉。就和往常每一次一样。

    今时不同往日,他已不是当初无还手之力的少年了。

    她定定地看着他,月哥哥说的话一定会算数。

    “不能少一根头发。”顾香尘趁着今夜某人话多,得寸进尺,“回来给我检查。”

    “好。”他轻声道,耳根发烫。“睡吧。”

    小手依依不舍地松开了,闭上眼。

    过了一会儿,她偷偷睁开眼,他还在。

    “等你睡着我再走。”清冷的声线在夜里喑哑动人。

    “女人全不是好东西。”男人凉凉道,露出的一双阴鸷眼眸看向他。”她用了什么迷魂药?我看你连谁是真正的主子都忘了。”

    夜影面无表情,淡漠的眸子生了冷意。“不准你说她。”

    男人嘲讽地一笑,“你不嫌恶女人了,还记得夜冥临死说过什么吗?”

    【一张简朴的床上,黑衣男人脸色灰败,衣服上一大片深色的痕迹,那是血沾染上去的。

    他淡淡看着离床几步远外的两个长得九分相似的男孩,眼中没有留恋,突然凄凉一笑,带着几分自嘲与悔恨。这恐怕是他最情绪外露的一刻了。

    男孩的表情也是淡淡的,仿佛将死之人不是给予他们生命的人,而是任何一个普通人。

    “我这一生唯一做错的事,就是相信了那个女人。竟然差点还想为她脱离我的主人,真是该死。”

    那个女人就是男孩的母亲,她是一名容貌中上的西域女子,擅长乐舞,身姿妖娆,彼时他是一个将冷心冷血化了绕指柔的男人。在生下一对双生子后,女人转而跟了一个富商,甚至他去寻时还对他下了杀手。

    “情是一个暗卫最不该有的东西,最不该触碰的东西。一旦触碰了,他便不再是一个合格的暗卫。”

    “除了必死的决心和绝对的忠诚,其他多余的情感都是害人的东西。你们眼里心里只能有主子,主子的安危高于一切,以命相护决不迟疑。”

    两个九分相似的男孩平静地听着,他们不懂情是什么,却牢牢记住了烙在骨子里的忠诚。

    对于那个生下他们的女人,男孩并没有多深刻的印象。但能让这个对他们冷酷无情,几乎没有情绪的男人如此痛苦,痛恨不已的女人,一定是很恶毒的吧,尤其竟然引得他忘了对主人的忠诚,这样的祸害万死难恕!

    “记住,女人不是好东西。”

    “多看一眼,多信一句,皆是毒药,使你刀剑锈蚀,名辱身死。”

    “不是好东西啊!”说到后来竟有几分凄厉,之后再也没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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