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三)
红枫终于落尽最后一叶,在迎来今年第一场瑞雪的那天,上官硕阳踏雪而来。
他白衣锦裘,玉带金冠,一惯的儒雅气派,若不细看,不会发现他的嘴唇过份苍白,若不细看,不会发现他带笑的眼眸中隐含浓愁──
韩蝶衣站在王府影壁旁,上官硕阳钻进了软轿,打起了轿帘,与她遥遥相望。那一眼,彷彿便要看成了亘古天长──
「小姐,咱们进去吧。这样与礼不合。」绿湖轻劝。
她也知道与礼不合,但她也就只能这样看看他——就是这样看看他,燕王能拿她怎幺样?
韩蝶衣不语不动,直到上官硕阳的轿子转过了街角,看不见了,才深吸口气,逼回眼眶中的泪水,转身回到房里。
房里书案上还堆着几份各地店铺呈上来的报告。韩蝶衣随意抓起一本,看了几行,又烦躁地丢开。
这段时间,她已大致将王府产业脉落理清。裴仲康基本上是依着情报网络架建王府产业,有些点负责收集情报、有些点负责转接支应、有些点纯粹是挣钱用的,毕竟要支应这庞大的情报网需要不少财帛。
韩蝶衣拨了笔款子给平安小村,让村里的孩子可以多请几个先生,又在不影响裴仲康的布局下,收了几间铺子,开了几家店。她虽然尚未完全掌握王府所有产业,但要以现今规模好好经营下去,并不是问题。
只是她有些累了。
韩蝶衣站起身,吩咐绿湖备轿。
「小姐要上哪儿去呢?」绿湖一面为她更衣,一面问道。
「西华寺。」
「但现在去,今天恐怕回不来呀。」
「我知道。妳和顺总管说一声,咱们今晚宿在西华寺。」
绿湖一怔,「王爷那里呢?」
「顺总管会和他说的。」
「不,奴婢的意思是──」
「走吧。」
韩蝶衣率先出了门,没让绿湖有机会把话说完。
她当然明白绿湖想说什幺。
这段时间,除了与部将议事的场合外,燕王只要人在府中,必会召她相伴,即使大多数时候,他们只是各做各的事,没有交谈。
也因此,她才会想在这个时候出门。她想一个人,好好静一静。
正要上轿的时候,远远地便见一名府兵急急地骑马出门。
卫衍低声道:「应该是去通知燕王。」
「通知他做什幺?难道我出不得门?」韩蝶衣蹙眉。
「夫人没注意到吗?燕王回京,您周遭的防卫府兵便换了一批人,一个多月前,又换了一批。」
「你的意思是?」
「属下也还拿不准。只是觉得燕王似乎在防备着什幺。」
现在情况不容许她细问。韩蝶衣点点头,上了软轿。
轿子很快地来到了西华寺。
掌门住持出门迎接她。因正值寺中晚课时间,两人简单地说了会儿话,韩蝶衣便与寺中比丘尼同作晚课。
晚课一结束,韩蝶衣刚站起身,绿湖便拿着她的披风凑了过来,「小姐,王爷来了。人在寺外。」
「什幺?」韩蝶衣讶然。
「他来好一阵子了,要您一作完晚课,便出去见他。」绿湖为她披上披风。
是有没有这幺黏人啊?
韩蝶衣叹了口气,步出寺门。
由于西华寺是女尼清修之所,男客无法留宿,是以卫衍守在寺门口,一见她来,便为她打起伞,「燕王在前头亭子里。」
天上飘落细雪,韩蝶衣要绿湖留在寺里,自己跟着卫衍来到凉亭里。燕王一身儒衣,未带随从,一人独立亭中。
卫衍将她送到亭中,便收了伞,退到十步远处。
韩蝶衣敛衽为礼,「臣妾见过殿下。」
李睿看着眼前完好无缺的人儿,高悬的一颗心总算落地,但脸上仍是波澜不兴,「免礼。」
李睿面无表情,韩蝶衣读不出他的心思,只得试探地问:「殿下怎幺来了?」
「本王来不得吗?」
他挑眉,语气平淡,仍听不出是喜是怒,韩蝶衣轻轻一福道:「臣妾不敢。臣妾的意思是城门已关,殿下是如何出得城门?」
「妳忘了这京城关防是谁在守的?」
监守自盗啊!他这!
韩蝶衣惊愕地瞠大眼,「这怎幺可以?要是让圣上知道了──」
李睿见她着急,不由得一笑,改口道:「本王赶在城门关起前出来的。」
「真的?」没事骗她干嘛?见她紧张很好玩吗?
「真的。」李睿含笑,心想她对他应该不是全然地无动无衷。
韩蝶衣看着他轻鬆自若的笑脸,想想就算他真的闯了城门,也不关她的事,于是淡淡地问:「殿下还未用晚膳吧?臣妾命人传膳?」
李睿点头。
韩蝶衣步下凉亭,请卫衍通知绿湖準备素斋,才回到凉亭便见李睿已收起笑容,鹿眸般的晶亮眼眸紧锁着她的眼,「蝶衣?」
能不能不要这幺看着她?
韩蝶衣被他看得心慌意乱,直觉地想撇开眼,「嗯?」
「为什幺突然来佛寺?」李睿问。
因为上官硕阳。
因为她今日见到上官硕阳了。
见时欢愉,别时惆怅。
即使这些年在上官硕阳的调教下,她已是个面具高手,也不想在这种心境下面对李睿,扮演他想要她扮演的燕王妃──
「臣妾──」韩蝶衣垂下眼,寻思着措辞,「臣妾不知为何,忽觉心神不宁,故来西华寺走走,向佛祖祈求平安。」
李睿深吸口气,问:「妳心神不宁的原因,与上官硕阳可有关係?」
韩蝶衣一惊,以为他察觉了什幺,但见他神情,又觉不像,「殿下何出此言?」她不动声色地问。
本章未完,请翻开下方下一章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