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
没事呀——
你昨天可不是这样的。
有点累。
我想起一件事——
什么?
今天我姐们儿过生日咱们不用吃饭了我一会儿呼她一下看她有什么动静。
行。
我点上一支烟看着辛虹的脖子她的脖子又细又白又长非常漂亮这是她身上最漂亮的部位。
辛虹回过头来我跟你说过吗?
什么?
你这儿真舒服。
没说过。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直到完全漆黑一片。
我和辛虹一直在看电视新闻联播电视剧广告片专题节目平均每隔五分钟换一下台——快八点半时辛虹站起来抓起电话呼了一个号刚放下电话不到片刻电话铃就响了。
辛虹拿起电话:阿梅吗?今天生日吧——想怎么过?——大party太好了在哪儿?还没定呀那我就等着——行到时候叫我一声我就在这个电话边上——对和他在一起——没乱搞看电视呢——她忽然扭头你去吗?
无所谓。
去吧去看看。
行。
她又转向电话:他去行我等你电话别忘了我啊——
她放下电话长长出了口气:晚上总算有事了。
你不去歌厅了?
你没看见吗今天有事儿我姐们儿过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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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坐上出租车那辆车一上去司机就说快没油了于是先到东单加油站加满了油然后转回长安街向西一直扎下去辛虹坐在我旁边出租司机不断地一盘接一盘地换着磁带听没有一歌能听完最后总算找到一个拼盘听了起来是老狼唱的《同桌的你》。
我一言不地坐在辛虹旁边。你是不是不高兴?没有啊——那你干嘛不理我?没有啊——我看外面。以前你可不这样——是不是跟你睡完觉就烦我了要烦我说一声我自己走。我突然说:你自己走吧——怎么了?我不舒服。哪儿不舒服?我想回家。
辛虹突然喊了声停车车未停稳她便拉开门走了出去又咣地把门关上:神经病。司机一脚油门我回头张望转眼间辛虹就从后风挡玻璃中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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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无数的美丽的人头从天上飘落她们是一些未知人事的少女的头部眨着漂亮的眼睛然后掉到地上有长的有短的有系着带的有戴着卡的全都那么可爱我低下头看到那些人头在地上四处滚动我听到叹息声听到尖叫听到歌声还看到泪水——我从梦中惊醒抬起头看到床头柜上的时钟正是深夜十二点整。
朱玲对我说过不要与三陪混万不得已也不要去她们太脏不说还麻烦。朱玲说得很对但我并不总是听朱玲的因为她是她我是我。我不怕脏也不怕麻烦但我怕独自一人怕没有地方去。
深夜十二点醒来这件事对我来讲简直无法忍受因为我独自一人因为无处可去。我想再次睡去但又怕做同样的梦我感到头痛恶心身上还出汗我睁开眼睛一会儿我又闭上眼睛再一会儿我又睁开眼睛不久又闭上反反复复直到天明。
天明以后我下床洗澡然后煮热咖啡喝喝完咖啡再次洗澡然后回来再次喝热咖啡这样做的原因想让自己清醒但清醒之后我又感到无聊人在无聊时很容易疲倦而要想从疲倦中摆脱出来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睡觉于是我拉上窗帘爬上床去盖上被子安然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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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虹走后的一个星期我心绪不宁我接的一个描写电脑的情景喜剧也因我写作态度不端正而作废制片人换了别人来写本来因为剧本讨论、开会、吃饭写提纲等琐事还能叫我有一种忙忙乱乱的感觉然而然而——就像电影中的换场仿佛只用了一秒钟一切就从天而降当我清醒以后我突然现自己正独坐家中口干舌燥窗帘外面是闪亮的阳光地板上堆满了唱片、录相带、烟灰缸和吃剩的薯片空筒此外是围绕着我的是一片寂静没有声响没有人没有电话没有事情没有现在也没有明天。真讨厌。
我打开写字台边上的抽屉里面还有大约两百元这是我现在所有的钱我把那两百元放进空空的钱包然后打电话给电视台的一个制片人催他快些结账他支支吾吾于是我就不断地打出电话不厌其烦地找到各个与结账有关的人终于两个小时后我可以去台里领取我的最后一笔五千元稿酬我带上身份证来到电视台开了进门条经过一系列周折领到酬金然后给大庆打了一个电话大庆此时正在家里睡觉通过电话我听到他用含混不清的声音咕噜了一声过来吧我挂断电话出了电视台坐上一辆出租车来到位于航天桥附近的大庆家他打开门然后钻回被窝继续蒙头大睡我听着他的呼噜声坐在他的双人沙上看着他的闹钟一秒一秒地走动看了几圈便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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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找大庆有事的时候找他没事的时候也找他大庆也不喜欢一个人呆着宁可整夜夜不归宿与我、还有其它一些朋友呆在一起他管那叫耗着。
于是在我们都无所事事的时候就聚在一起耗着。起初我们聚在一起谈论电影谈论施隆多夫谈论马丁-史高西斯谈论伯格曼、费里尼或塔尔科夫斯基然后我们谈论海德格尔谈论波尔谈论尼采谈论利奥塔谈论所有那些时髦的作家谈论他们的作品及人生当现一切都是纸上谈兵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的时候我们就改成谈贝多芬谈梅西安谈贝里尼然后话题转到毕沙罗、达利或是米开朗基罗身上当然他们与我们也没有任何关系因此最终我们谈无可谈就围坐在一起干耗。
一干人中只有大庆有一个固定女朋友她在公司上班叫吴莉。吴莉工作很忙而且与大庆的生活习性刚好相反大庆睡觉的时候她上班当她回家睡觉时大庆却要出门了。
然而在大庆的情感生活里面吴莉却是站在一个制高点上大庆的天性里喜欢各种各样的姑娘但他无法离开吴莉他的头脑在想到与吴莉的关系时最多想到分手但再往下想分手以后的吴莉会再有新男友这个念头简直就能要大庆的命。因此在外面混的大庆往往在姑娘方面无所作为。
我个人认为大庆的生活方式值得羡慕简直可以用见克特《等待戈多》里的一个人名来称呼他——幸运儿没错他是个出污泥而不染的幸运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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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便提一句贝克特此人是我私人比较喜欢的一个作家他是一个爱尔兰人世人对他的认可可用1969年的诺贝尔文学奖来概括在他最悲惨的几年中他曾靠他的情人做苦工挣来的钱生活为了摆脱乔伊斯对他的影响他竟用法语写作他主要的作品包括《莫洛伊》《马洛纳之死》《无名的人》和《怎么回事》四篇这些作品千篇一律枯燥乏味充满独白与呓语主人公一律完全无可救药如同他自己。据说他总是在大醉中奋笔疾书。世人开始对他真正关注始于他的一部前面提到的话剧《等待戈多》因为这部话剧贝克特的生活得以改善并以话剧的形式把自己的小说重复了一遍然而不幸的是世人仅仅对他的话剧感兴趣而把他的小说扔到一边实际上他的话剧比起他的小说来可以说是拙劣透顶。贝克特说过:没有什么比不幸更可笑。贝克特还说过:人生的惟一内容就是沮丧。我喜欢《无名的人》整部小说是由一个莫名其妙的生物叙述他被命名为马胡德叙述者双手放在膝上坐在一个水缸里没有行动的能力他的脑袋是一个大而平滑的球体没有面部特征他的眼睛又像是含着泪又像是充着血他没有鼻子看不出是男是女没有毛。
像贝克特笔下所有的人物一样马胡德的需要和痛苦来源于一点那就是说话他必须不停说下去他是为解脱说话带来的苦难而说话。他叙述的内容有零零星星的知识和信息比如他的出生地比如关于上帝关于罪与赎罪关于母亲等等。还讲些断断续续的故事比如关于他生活在某饭馆门外的一口缸里的故事等等小说最后一个句子长达一百二十页。
贝克特是个彻底的悲观主义者他的一生用尽全力所做的事情便是把他的悲观情绪讲给别人听。他毫无希望地讲着他想象中的听众自然也是毫无希望地听着一切都毫无希望在他不着边际的叙述中你无法确定任何东西主人公没有前因也没有后果没有时间也没有地点更没有所谓的主要事件、人物关系主人公似乎在做着什么又似乎没做总之一切都混乱不堪叙述就在这种混乱不堪中坚持不懈地进行着总体看来他在小说中要表达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没有事情生什么也没有生既然没有生什么当然事情也就无从谈起。
我喜欢贝克特的胡言乱语是的只有胡言乱语是对的除此以外别的简直就是不知所云不着边际。贝克特喜欢在静止中存在像我现在一样倒在大庆的沙里沉沉睡去我的身体与我的感觉静止于某一刻徒劳而又悲观地静止在那里任凭夜幕席卷而至。是的贝克特是对的一切都没有生而且是接二连三以至无数次的一切都没有生。的这是绝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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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大庆是让吴莉叫起来的其时已是晚上九点多钟吴莉穿一身上班族的套装肩上还挎着一个小包她拉亮电灯叫醒我们然后踢掉高跟鞋把脚搭在茶几上点上一支烟说:忙了一天我还没吃饭咱们到哪儿去吃?
大庆此时便从床上一跃而起挥动白胖的手臂:随便随便都行都行你说周文去哪儿?火锅?川锅?湖北菜?还是西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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