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离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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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一部夏天夏天第三章 我喜欢与大庆和吴莉在一起无论是吃饭还是逛书店还是在专卖店等吴莉试衣服还是站在街头四下张望我们三人出行的特点是三个人都不怎么说话尤其是在吃饭的时候。

    在吃饭时大庆和吴莉不怎么说话是有原因的因为两人都特能吃吴莉吃起东西来度极慢但很匀从头吃到尾中间不停顿大庆是猛吃一会儿停一会儿哼哼几声接着猛吃我则是东吃几口西吃几口抽一支烟再抽一支见他们两人不停就拿起筷子再吃。

    如此这般。

    可以想象我们三人来到位于美术馆东面的随缘坐下以后是一个什么情景。

    蚂蚁上树吃完了尖椒腊肉吃完了剁椒鱼头吃完了炸小鱼吃完了腊肥肠吃完了最后什么都吃完了十碗米饭也吃完了吴莉使劲睁开惺松的睡眼对我们说:累死了天天加班明天还得早起我先回去睡了你们呆着吧。

    说罢像推开某种障碍似的顺手推开大庆佯装关心而伸过去的手打着哈欠离去了我和大庆面对一桌脏得可以的杯盘碗碟一时竟无语凝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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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一个人在一起无话可说并不可怕特别是在两人都不知说些什么的时候。可怕的是另一种情况那就是本来无话可说却偏要说这种情况不仅不妙简直十分讨厌但其中也有例外挑一个什么随便讲讲不嫌烦的话你就随便听听当然不可能有什么新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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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一次恋爱生在十七岁暑假的最后一天晚上那天晚上我读了一本美国畅销书作者名为西格尔书名叫做《爱情故事》那是一本中英对照读物谁知竟让我走火入魔英文那一半我几乎没看一气读到夜里三点钟合上书后流下了不值钱的眼泪。

    第二天到学校报到后我就直奔位于六部口的北京音乐厅想找一个又聪明又漂亮的学音乐的女孩当老婆此种异想天开的举动说起来简直难以置信不幸之处在于我果真找到了。

    那天中午我在街上的一个小饭铺买了三两饺子吃罢直奔音乐厅我兜里倒是有点钱那点钱的来历是这样的在我父亲交给我学费的一瞬间我忽然一拍脑袋对他说:爸我忘了书费不是十五块是二十五。

    我父亲抬起头来用怀疑的目光望向我我连忙补充:可能是书涨价了。

    这样我得到了在当时的学生来说相当多的一笔钱。

    从中午开始我站在音乐厅门口把那个月要演出的场次和剧目记得倒背如流连我从没听说过的指挥之类都没放过六点半左右人开始来了我坐在靠边的台阶上等着我心爱的老婆到来事情的结果出现在我当晚写的日记中。

    前来欣赏钢琴独奏的人中漂亮的单独前来的女孩竟然一个也没有无法下手……整个下午连同晚上我就像一个货真价实的社会渣滓在音乐厅门前的停车场上荡来荡去……我感到无聊……我很紧张……花了一块钱买了香烟和汽水。……第一句话该怎么说一直没想好……门卫可能已经注意我了……

    但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拦住十七岁的我十七岁的我朝气蓬勃头脑会因一段被称之为感人的文字而热心也会为某种被称之为浪漫的情感所激动。所以第二天放学后我又去了结果再次失望而归。

    失望而归的结果当然是欲罢不能不肯死心。十七岁的我认为文字与现实同属存在而且一样有效一样可靠。显然那个十七岁的我荒谬绝伦不可理喻但十七岁是个厉害的年龄厉害之处在于敢于想象的同时也敢于行动。

    于是第三天我照常出动不误。

    同样的过程持续了大约有三个星期每天放学后我都跑到音乐厅门口孤独地等待着我想象中的老婆她多次出现在人流中叫我一次次产生出难以名状的漏*点和想象。大多数时候她和一位我认为不适合作我老婆的女孩结伴而来令人沮丧。

    从第三个星期开始到音乐厅门前等我老婆这件事终于成了我的执拗行为如果我不能从人丛中把她弄到手那么我会一辈子站在音乐厅门口我想在当时、在这件事上我是下了决心的。

    在那个门口呆久了我竟然现了一个可以和人说话的机会那就是卖望远镜。我在西单花了六元钱买了四个望远镜当天晚上就卖光了赚了四元钱再往下一天我卖掉了十二个一直到那个学期结束除去花销我竟然净赚了三百二十四元钱在当时这可是个大数目。来音乐厅听音乐的漂亮女孩并不是很多其中一些是固定的我给她们分别编了号起了名字可惜的是我老婆并不在名单之列。

    名单中有一个女孩排在第四号眉心有颗美人痣是个粗心大意的人因为她每隔几次都要到我这里来买一个望远镜也不知她要那么多同样的望远镜有什么用总之她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她总和一个穿军装的家伙结伴而来那个家伙身高体壮但声音温和每次付钱时都是真心而愉快的。

    排在第二号的女孩总和她妈妈一起来她妈进门时总对她说一句相同的话:快去上厕所一开始就来不及了。

    半年时间说话就过去了那是在八五年北京音乐厅刚刚建成听古典音乐在当时颇为时髦误打误撞我知道了世上还有古典音乐这回事当然我时常能够从票贩子手里获得他们砸在手里的门票进入音乐厅。我在里面听到不少音乐还知道了一些现在人所共知的臭了街的名字比如贝多芬、莫扎特、巴赫等等加之那个时候我特别爱读名人传记因此这些名字在我眼里便有了更多的内容比如我知道莫扎特在大瓢底时写出的音乐竟然与他有点钱时没什么区别贝多芬一生不曾操过一个小妞巴赫的平均律中的和声和对位要用到数学甚至还知道从古希腊一直到中世纪音乐竟然是数学的一个分支。总之那一时期我对书本知识十分好奇书中提到的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统统照单全收并且时常为之啧啧称奇。

    寒假期间音乐厅进入淡季一星期只有两场演出但姑娘中来了不少新面孔一个下雪天我通过望远镜在夜色里看到我老婆出现了她东张西望地往前走长得叫我为之怦然心动明显的表现是我在迎上前时摔了一跤刚巧摔到她脚下她绕开我继续往前走我爬起来紧跟过去她直奔售票处在那里询问了半天脑袋差点扎进那个售票的小窟窿最后失望地转回身来正和我撞个满怀我抓紧时间几近疯狂地问道:要票吗?

    她点点头。

    我摊开手:我也没有。

    她连神经病都没说就从我身边走开了把我身上背的书包撞得响了起来当时里面足有十五个望远镜。

    我看见她一晃三摇地穿过人群向音乐厅的小门走去急忙追上去在她前面挡住去路挡的非常不是地方正是门口进来的人把我撞得站立不稳。你是学音乐的吗?我问她。她疑惑地点点头:怎么啦?我可以想办法弄到票。我说。我钱不够。你有多少?四块一。

    当晚的最低票价是五元是个外国交响乐团的演出。

    我说:你等等我也许有办法。为什么?你是学音乐的吗?我再次问她。是。她干脆地答道我拉低音提琴。

    我花了四十元买到两张票贩子卖的票我们俩一齐进场坐在第六排靠中间的座位上开演后我递给她一个二点五倍的望远镜自己又拿出一个四点五倍的一同往台上看她按住我的望远镜问:你是干什么的?

    顺着她的目光我现她正注视着我打开的包里的一堆望远镜我刷地拉上拉链把包往脚下一放:你别管了。

    那是我第一次没有在音乐厅睡去演奏过程中我不断换望远镜我使完一个她就管我要过去这样在中场休息时我们俩人手里共有四个不同倍数的望远镜都挂在脖子上一人挂两个。

    我们一起走到画廊一幅幅看那里挂的油画其中一幅画的是贝多芬的一个情人叫爱丽丝的背景一片模糊爱丽丝体态肥胖穿着一件好像豆包布的灯笼袖上衣一手托腮眼睛看着远方脸上是健康的腓红色下面一行小字:贝多芬曾为她创作《月光》。

    我一指:她这样的在我国自由市场就能搞到。

    旁边一个女孩听了笑出声来我未来的老婆严肃地看了我一眼向下一幅画走去没走几步就笑了起来这一笑越不可收拾直至笑弯了腰我走到她旁边也弯下腰问她:你没事吧?

    回去的路上我送了她一段我们两人一前一后从六部口走到西便门又从西便门经菜市口走到虎坊路再从虎坊路走到天坛公园西门最后我们在天坛医院家属楼前停住她指了指三楼的一扇窗户告诉我:那就是我们家。

    抬头看去她们家漆黑一团。

    我点头她钻进楼洞随着达达达的脚步声消失在黑暗中。

    她叫张蕾。后来当然有后来。再次见面还是音乐厅门口她告诉我上次回家太晚了她父亲给了她一下她拍拍自己的肩膀:现在已经不疼了。

    照例我们一起听了一场音乐会中间我没睡着的原因是一直在琢磨找个合适的时机好抓住她的手但直到音乐会结束也没找到。然后是聊天然后是走这一次的路线有了改变我们从和平门一直走到前门又从前门走到到天桥从天桥走到天坛从天坛走到永定门桥又从永定门桥前面不远沿着河坡走下到水边深一脚浅一脚地一直走到右安门桥又从右安门桥折回再次走到永定门最后走回先农坛回到天坛医院家属楼下她再次钻进门洞再次对我说:我爸没准儿又要打我。

    很快随着一阵脚步声她走到三楼不久上次她给我指的那扇窗户里的灯亮了起来窗帘被拉上传出男人的怒吼声不用问是她那个讨厌的爸爸。不久灯灭了一切归于沉寂我返身回家我要说的是那两天晚上我也挨了我爸一顿臭骂因为回家太晚了。我们走的时候也聊天说话的人主要是我张蕾在我旁边走我就不停地说话我不知道她听没听反正我说我的就是了。我说话的内容是海阔天空但也是胡说八道一气有时我看见她在悄悄笑就知道她在听更多的时候她走她的似乎跟我是素不相识的路人我于是更加卖力地说下去每当那个时候我一般都很紧张结果说出的话也是语无伦次一般说上十几分钟之后她会露齿一笑这样我便放松下来接着说。我这么说:昨天我看了一本书叫做《汤姆索亚历险记》特别逗你看过吗?其实那本书没必要看没什么意思但你要想看我可以借给你可是我上午已经答应借给李晖了李晖是我的好朋友前一阵儿我们俩还不太熟现在我们上课时经常下围棋我们老师特事儿逼他老要我们听讲我们不听讲他就不自信就觉得自己在胡说八道其实他就是胡说八道也可能不是我一直听不太懂他讲的代数讲到正弦时我还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后来讲了余弦正切现在我已经完全不知道他在讲什么了他是北京市一级教师我们上课时老有外校老师来听课你瞧这个商店里卖好看的信纸比荣宝斋的便宜李晖买过一沓他用那些纸写情书写给我们班王芳可王芳把那些信交给刘老师了刘老师是我们班教语文的是我们学校最好看的老师刚从师范学院毕业分到我们学校的她看了情书找李晖谈话最后答应不告诉李晖家长李晖说刘老师说他文笔不错他说以后我要喜欢哪个女生他可以替我写情书。但他看的书没我多他喜欢看打仗的小说《静静的顿河》之类的我不喜欢我喜欢另一类打仗的小说我看《二十二条军规》可惜我没看完因为那本书后面有十几页没有了其实看书也没什么劲要是有谁欺负你你告诉我我认识好多体校的哥们儿他们特勇我还认识一个画画的画的国画特牛逼他是画老虎的……

    后来我们又一次约会地点是在陶然亭公园我们还划了船。

    最后我们到北门附近的游乐场在滑梯边有几个小痞子把我们围住了他们管我们要钱。有一个痞子还去拉张蕾的手她吓坏了哭了起来我给了他们一块钱他们给了我一个嘴巴子我只好又给了他们一块钱可他们又给了我一个嘴巴子我急了跟他们打了起来被公园管理处的抓住了差点叫我们老师来领我们。

    我和张蕾被先放出来的原因是我们的作业本上五分多那些人的书包里根本就没有作业本有一个家伙的书包里放着整整一块板儿砖他背着那个书包转来转去的也不嫌沉。

    后来——大概因为那次我表现得还可以过了几天她先是写信告诉我再也不跟我来往了又过了几天她约去她们家看她拉琴起初几下还可以听了一会儿圣-桑的《天鹅》之后我就把她这块天鹅肉弄到手了我是这么干的先是让她教我她叫我摆了半天姿势当然我是受不了她捅捅我这儿、弄弄我那儿的而且怀抱那么一个又大又空的木头盒子比怀抱一个姑娘的感觉要差得多我是指我推开低音提琴把她抱进怀里。就这个动作让她哭了好半天而我耳边却响起了圣-桑的《天鹅》。

    后来——

    我不在音乐厅门口卖望远镜了有时我跟张蕾一起去听音乐会我总是拉着她的手入睡中间休息时她把我叫醒等音乐再次响起时我又安然入睡在音乐中入睡确实是件美事有一次我在音乐厅中居然做了一个美梦我梦见我骑着一只山羊飞到天上山羊是张蕾她们家墙上画的那只张蕾的父亲是天坛医院的大夫业余画些油画她母亲是音乐学院的教师她们家住一套二居室里面尽是些家具没被家具挡住的地方挂着张蕾的父亲画的油画另外她们家里有个钢琴据说她母亲会弹我从未见过她父母我只在她父母不在家的时候去她们家。

    我想张蕾喜欢跟我上床上大学后尤其如此她父母离婚时我们上大学才上了两个月她跟母亲住地点是音乐学院的筒子楼但每月三号她要到天坛医院家属楼她父亲那里去要一百块钱每次她都不让我跟她一起去。

    张蕾的母亲不怎么管她不久她母亲又结婚了跟一个什么拉小提琴的住到了北太平庄音乐学院的房子就空下来我就搬了进去我上大学虽说是住校但我很少去到三年级以后我一个星期最多去两次我不爱上学宁可在音乐学院的宿舍里睡大觉。

    后来——

    大学四年间我和张蕾过着夫妻一样的同居生活那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四年因为快乐所以回想起来几乎没什么印象只隐隐有个快乐的感觉张蕾拉她的琴我看我的小说我们一同去买菜一同做饭一同看一台九英寸的黑白电视机一同听那台板儿砖似的小录音机一同听一些唱片我们养过一只猫后来丢了还养过几条热带鱼后来也不了了之我们几乎每天都做*爱。

    后来——

    毕业前一个月我和张蕾到一个朋友家去玩回来的路上我们坐的出租车和一辆迎面而来的卡车相撞当时的情况我记不得了总之当我意识恢复过来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浑身上下打着绷带三个月后我出了院张蕾却死了她的头在撞车时被挤碎了这是医院的人告诉我的。张蕾死后我悲伤了好长时间因为无法忍受失去她的痛苦和孤独我就又找了一个女孩天天对她讲我和张蕾之间的那点事罗罗嗦嗦讲了半年那个女孩终于失去耐心离我而去。

    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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