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边都打点好了,”曹兴耳语,“炉子他们肯定能给好好清一清。不然一簸箕倒出来,你供上,还不知供的是谁呢。”
说着话,听见里边喊:“哪个姓曹?”
“在,在——”曹兴忙俯向砖洞应。“姓曹的骨灰!”里边给倒出来。
“二号”那边狐疑问:“你们几号?”
“㊣(5)三号。”
“哦,你们硬,把咱挤后边来了,”
“二号”悻悻然道,“俺是昨儿晚上来排的呢。”
马阳打开骨灰盒。曹兴不无自得凑过来说:“先别着急装,摊开等晾凉了,我先过去。”曹兴出门到院里招呼:“开追悼会的,都到大厅了——”
谢丽娟放下了杨杨,三个人对着骨灰静静地站着。骨灰尚有暗火,眼泪滴在上面,“噗”“噗”发着细微的响声……一直到骨灰热气微弱了,马阳端着骨灰盒,对女儿说:“装吧。”
杨杨很听话,虽然泪花还在眼圈里洇着,却已不再哭了,用小手一小捧一小捧地捧进骨灰盒去。骨灰盒上爷爷的像片安详地注视着她……
骨灰盒在大厅遗像下安放好,他们退到指定位置上。马阳环望一眼大厅,挽幛垂挂,花圈肃立。他真想不到父亲会得到这样多的花圈,更想不到会有这样多的人来参加追悼会。商业局,文化局,老街坊老邻居……此外,省市各文艺团体、学校、文化宫、少年宫……也都来了不少人。并非礼仪需要,更非趋炎附势、出于什么利害关系制约,完全出于感情,出于对一位老乐器修理工的绵远怀念,人们自发地来了。人情醇厚,令人感动。这让马阳看到了他向所疏陌的另一个厚土般的世界。不知为什么,这在他感觉㊣(6)里唤起了一种温馨的童年记忆。让他想起了母亲的温暖的胸脯,以及父亲的宽厚的脊背……
目光迷蒙地移动。他看见了龚老先生,金强,张帅,小雯,王叶……花圈第一排中,有一对又大又豪华,突出而又醒目。马阳目光不觉在那花圈挽联上勾留了一下,隐隐约约,他辩出了一个“黄”字……黄国兴!他脑海里蓦然腾起一缕白炽的雾气,并且终于在人群里,他看见了他,黄处长,神色肃穆,站在官品较高的几位吊丧者中间,凝目注视着逝者遗像,似乎若有所思。
赴黄国兴之约,马阳来到乌苏里餐厅。在门口,一个凶悍的汉子上上下下扫视他一眼,“没带什么包包么?带了要寄存。”马阳厌恶地看了他一眼,径直走了。
左边角一张清静的餐桌旁,黄国兴面窗独坐。马阳拉出椅子入位。黄国兴笑笑,把桌上一盒烟推过来。马阳看也不看,掏出自己的烟,打火点燃。黄国兴并不介意。
“我想别的就不多说了吧,对老人的不幸,我深感遗憾。我们弄错啦,以为最后一个电话是你打的。后来听说你去了西餐厅,我一听就知道坏菜了,事情弄岔了。可是已经为时过晚。唉,我很痛心,没想到事情闹得这样不可收拾。不过即使这样,我还是想挽回一下,诚心诚意的——”
马阳无动㊣(7)于衷,注视着烟灰,颜色灰白,如同父亲骨灰。
“你不相信这是个误会么?”黄国兴小心翼翼察看着马阳脸色,“你约见我,可是同时警察却直扑我的车库,换了你你会怎么理解?当然,我们都应该原谅胡岩。好在我们早有所防,没留下什么证据在那里。”
“会有的。”
“什么?”
“——证据。”马阳依然没有抬眼。
黄国兴直了直背:“这么说你还是不打算歇手喽。唉,人类最大的弱点,莫过于敌意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而我们却在互相施予。你不觉得我们早该从这个可厌的惯性中解脱出来了么?这种滥施不止已经不再具有任何理由了。复仇和争斗是最愚蠢的,你我都是理智之人,也是最现实的人,我想我们都不会愿意充当好勇斗狠之徒。我们已经愚蠢了这么长时间,做了那么多令人痛心的事情,我觉得我们都应该注意到,该是它停止的时候了。”㊣共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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