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默默地喝，默默地吃，除了口唇和食物的摩擦声之外，没有任何其他声音。有些时候㊣(4)，表情可以代替语言的表达能力，他们虽然谁也没说什么，但一切已经是显而易见。他们连桌子也不收拾，吃完饭便不约而同地来到客厅，张玉凤给他们点着烟后就远远坐到角落里的一张沙发上，轻轻咬着下唇，使噙满的泪水不至于流出来。
“小凤，你就是这样。”靳怀德平淡地说了一句，又补充说：“你、你这样，小东的心里更难过。”
“我知道，可是忍不住……”张玉凤揩了揩眼眶，迟迟说：“表哥，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我是借休假的机会悄悄过来的，那件事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靳怀德实在想不出恰当的词句来缓和眼前的气氛，只好直接了当地问许东：“小东，你准备什么时候走?”他虽然是在问许东，眼睛却一眨不贬地看着张玉风。
张玉凤断然接过话头，说：“明天，坐明天傍晚的那趟特快，我已想过了，我陪着他一起去，顺便也看看二姑。但是，你认为有必要的话，今天晚上走也行，不过……”
“也不差这么一天。走得太急也不好买到合适的票，我下车以后就到售票处看过了，车票还是比较紧张的，更何况你们还要稍稍安置一下。”他说着话，缓缓站了起来：“你们休息一下吧，我还要去看个朋友。”
张玉凤情知表哥在琴岛没有什么值㊣(5)得在这么紧张的情况下去看望的朋友，之所以如此，也只能是……当他们送走靳怀德后，回到屋里，刚刚关上门，她委屈地抽泣了一声，扑进许东怀里，“呜呜”痛哭起来。
“凤，别这样……”许东话没说完，也禁不住哽咽起来。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温柔地抚摸，频频地吻，留恋，悲怆之感情交织在一起。
直到走出江城火车站的时候，琴岛火车站上的送行场面还萦绕在靳怀德的脑海里，使他禁不住为之阵阵激动。实在来讲，送行的没有外人都是鑫华金店的职员，职员们到车站给自己的经理送行亦不为怪，然而，他们的许经理却非同于其他人的外出，而是去投案，接下去，开庭、判刑、入狱——嗣后如何?归期无有期。在人情薄如纸的现实社会上，这种情况已实属难得。更何况，他们一个个热泪盈眶。已经说过，无论是谁，什么也不准买，然而，每个人的手里都是满满当当的，而且一定要许东带上他们的一片心。无可奈何，许东从每人手里取一件，总算作罢。
也不知道他们走谁的门路，一律买到了站台票，送上月台，一直到车开动了，仍迟迟不肯离去。
靳怀德坐的是下铺，上铺相对而卧的是那对即将分开的鸳鸯，但他们的头却几乎没有一刻分开过，喃喃情语一直持续了十㊣(6)几个小时。在他昏昏然入梦的那段时间，仍恍惚听见上铺的两人娓娓而谈，直到终点站。他真希望火车就这么一直开下去。
走出验票口的时候，张玉风突地提出了一个极其简单的要求，她显得有些可怜巴巴地说：“表哥，请允许我带着东哥去看看姑姑吧，姑姑一定会喜欢他的，否则……”
靳怀德实在不忍心拒绝她这个极合情理的要求，毫未迟疑地说：“好吧……”就在这瞬间，他两眼的余光职业性睃视了一下四周，突地打了个冷战，后面的话戛然而止，一股惊愕把他的眉心凝聚在一起，而且即刻无情地打退了张玉凤已经浮上娇靥的笑颜。
他的声音很轻，却很冷，像三九天的朔风：“不行，晚了!咱们右首三十多米处的那两个穿深色西装的是处里的特警，他们肯定是接受了这个任务。呃，肯定也已经认出小东来了。你们别侧过脸去看，瞟一眼也没有必要，他们一定会紧紧跟在咱们后面的。咱们就当什么也不知道，坦然地往前走，哦，也不必紧张。”
那两个人确实折转身跟上来了。
靳怀德就像叙述别人的什么事，声音平稳且自若：“你们也勿须为我担心什么，根据刑法规定，鉴于你们的婚姻关系，我在这个案子里必须回避，而且我已经把一切情况都和郝局长讲过。因此㊣(7)，在从那以后这个案子里，我已可以算是个局外人，只要没人知道我搞了几次通风报信，又把你们接来，谁也不能说我半个不字。现在这情势，那两人只好糊里糊涂地给咱们当保镖了。我对案子回避的事儿，郝局长根本没有可能通知他们，他们也只能以为，案子虽然是我接手的，但恰好碰上我休假，临时派他们跑一趟琴岛毫无奇怪。而在这儿发现我和小东在一起，没准几还会认为我假借休假的机会到琴岛……”
他的话突地中断，叫住了一辆的士，在车上，他们可以随意回头了。果然见那两个穿深色西装的人慌忙打了个的，紧紧尾跟上来。
终究有个暂短的时间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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