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起许东站起来,走出了棚外。讷木雕说,他有一个亲戚到了中国,回来告诉他,中国边疆的兵团走了,好多胶林无人管理、无人割胶,原先住的草房,塌的塌、垮的垮、烧的烧、毁的毁,一副凄惨的景象。他的亲戚问是怎么回事,中国的亲戚说,有的回北京、有的回上海、有的回重庆、有的回昆明,连好多老干部都在闹,要提高工资待遇。
许东大吃一惊,这些话印证了独眼龙的话,他的兵团战友真的离开了西双版纳了,他看不到他们,看不到田丽了?悲愤、苦恼、心酸,一齐涌向他的心头,他一把抱住讷木雕,悲恸地痛哭:“我该怎么办呀?我……我……不……想…活……了……”他猛力将讷木雕推开了,拔出了手枪。眼疾手快的讷木雕,第一感官反应迅速,不等许东的手枪拔出枪套,先把手枪夺了过来。
许东还想拔出匕首,了结此生。被讷木雕左手一拨,右手如惊电流火,斜垂身侧,把匕首握在了他的手中。
许东怒火冲天,他要夺回枪和匕首,以排山倒海的拳头,行雷霆万里的架势,向讷木雕发起攻击。他如鬼影似的靠进讷木雕,反腕打中讷木雕的右肋㊣(5),拳变掌,一掌劈到讷木雕的脸上,也不收势,又是一掌发出,正中讷木雕的胸口。
几招得势,讷木雕招架不住,连连后退。许东越发来了疯劲,叫声未落,掌拳并用,一招狠毒的青龙游海向讷木雕袭“砰!”讷木雕开枪了,枪声把许东震醒了。
许东沮丧着往草地上一坐,痛哭起来“为什么不让我结束自己,左玛走了,温尽力也不来嘎沙山,娜花在哪里?我活着还有啥意思?”
讷木雕说,你不嫌弃的话,鸦口寨欢迎你。
密林的清晨,一个人影窜上了公路。
公路上,有一辆拖拉机,拖拉机没开,但车内有婴儿啼哭,小包袱压大包袱,扁担、箩筐、背蔸,横叉竖八。妇女们道地的土语俗言向车下送行的老倌,叮嘱猪儿还没喂,花母鸡昨天没生蛋,糯米拿出来晒一晒。
一年轻母亲为阻止婴儿的手抓脚蹬,解开对襟的衣扣,一只白气球腾地在许东心空飘起,好像田丽那张圆圆的脸蛋。
他老远看见熟悉的连队了,他不敢直接进去,人一闪,隐蔽着进了连队最高的一座山,找个最佳的地方,从那里看到一切。
原先连队的琴声、歌声呢?
他全身起鸡皮疙瘩,耳闻知青们返城的消息变成了现实,许东那张脸像岩石一样刻板,岁月在他㊣(6)额际划出明显的渠纹波折,像一尊制作粗糙,抹上栗色油彩的泥塑。
他哭了,一阵无声的大雨遮住了他的苍穹。生活的沉淀,苦难的折磨、精神的重创,心灵的泯灭,使他无法承受眼前的情景。
天空像一顶黄英的大斗笠扣在胶林、荒原、草房的头上,几棵墨绿色的芭蕉树摇曳着远山,巨大的手掌呵护怀中的果实。在山与山、岭与岭之间,空旷显示着一种沉默和少言寡语。在三合土晒坝,一堆堆红棒木板的写字台面,到处都是,显然是想运走因太重或其它原因而放弃。
一捆捆床方料,像断气或断了脊梁的菜花蛇在坝中呻唤。晒坝上,纸屑飘飞。铁丝中挂着的杨武旅馆的床单,元江旅店的枕巾,思茅地委招待所的枕套,景洪州府街心旅馆的被面,被风刮得一塌糊涂。口盅、饭勺、铁锅、锑盆、煤油炉、马灯、蚊帐、劳动服、蚂蟥袜甩坝子上。被烈焰烧塌的泥挂墙,几缕枯草在废墟上苟延残喘,不断被灰烬淹没。樟树的房梁,还冒出一股股热浪,燃烧的柱子,像一个巨大的火把。
柱头的一团烈火,在许东的眼里滴着鲜血。废墟的一头炊烟四起,烟霭中的米香使许东饥肠辘辘。今天凌晨,他从缅甸的嘎沙山游过公河,进入兵团的境内,已饿得不行。
他不敢贸然下山,要是被㊣(7)兵团的老工人捉住,送到营部,被判为“投敌反叛”的罪名,那跳进澜沧江也洗不清。他打定主意,等天黑了,摸到山下的菜地,摘几个熟木瓜,看看连队还有没有知青。
人走了,胶林异常的安静。许东靠在他定植的一棵胶树旁,思考他下一步的计划?返回重庆已属南柯一梦,回鸦口寨意味着他的命运注定在云南以南、边疆以外的缅甸了,他一想起,便噤若寒蝉。
连队的电灯亮了,许东悄悄从胶林中钻出。他蹑手蹑脚,像一只小心翼翼的猫咪,朝灯光最亮处摸去。
这是退伍军人常队长的家。此时,常队长在欣赏一把小靠椅。小靠椅的靠背雕龙刻凤,龙头腾空,折身探望,块块鱼鳞状的龙身,轮廓分明,两条龙恰巧分开了小靠背椅两边的凤凰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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