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字而见。‘伤’为凶字,带煞,不吉。再看伤字有两人,一左一右,本应并行无碍,无端多一‘力’,便呈凶形。因之而推,这力多为争端之事。再看这‘力’,左阳右阴,这力字在右,当由阴人而起。你再看这个‘力’上之人,被“力”挤占变形,只怕是要落入伤煞,最后带累两人共同落入伤煞。”
“噢?”听到此处,罗兰心头一动,不由想到和魏大虎的争执,这道士为何要这样说,是果真知道些什么,还是信口开合,正好碰对了运气?想到此处,罗兰又一扬秀眉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你所遇到的画是实是幻?”
罗兰愣了一愣,这才道“我终究不信算命。如果说命真的能算出来,能用个什么草珠串子给改了,那学生干嘛要读书,烧点香戴串珠子就能上大学,我爸妈干嘛要努力工作,买个财神放家里天天看电视好了……”。
道士一笑,伸手止住了罗兰的话道,“算命之事,你愿信则信,不信则罢。其实何又谓理何又谓命?譬如方才测的一字,字由你亲笔所提,我不过是据字以解,你若当善言愿听愿信,愿意止戈,这是命运,你若不愿听不愿信,不愿止戈,这同样是命运,所以是非对错还在你心中,去路还由你决定,生杀之门还握在你手中,至于草珠符咒,你可以视它为影响气场的灵物,也可以视它为安慰心理的草丹。这种解释你觉得如何?”
“你说让我及时回头,究竟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你知道,我不过据气色而论。”那道士依旧静静地看着罗兰。
“你说的不明不白,我又能凭你一句话做决定?”
“其实我说的很明白,你听得也很明白,做不做决定还是凭你自定……这样吧,如若你心头还有怀疑,不妨抽支签试一试,不过结果如何,还将是由你而定。”
稍做沉思,罗兰默默无声地握住签筒。如果自己摇出好签,那么这道士分明是在胡说八道。
可如果自己摇出的不是好签?是否能说明自己真是命中逢劫?
默默祷告一番,罗兰持着签筒使劲一摇,当即一根签便跳了出来,拾起一看,是第一百三十三签,签批“下下”。
罗兰心头一跳,看了一眼签,却没递给道士,一下丢进签筒,闭上眼重新一摇,只听耳边“突”地一响,一枚签又一跃而出,睁开眼拾起来看看,依旧是一百三十三签,“下下”。
再扔进去,再摇,还是一百三十三签,“下下”。
罗兰一排贝齿咬住下唇,无声的将签递给道人,是否,这真是冥冥之中自己的命运?
道士依旧静静地看了罗兰一肯,拉开一张抽屉,在厚厚一叠解签词中翻到一百三十三签解,抽出来递过去。罗兰看去,巴掌大小一张纸,质地极差,上画一枝红杏在风雨中飘零,笔致也很粗陋,但看得清一枝红杏,几许风雨,数瓣落红,笔意中依稀中傲枝的红杏在风雨中苦苦挣扎,最后是零落成泥的结局。
再看下面的签辞,是一首七言古律。
“一枝红艳凝香横,芳姿难掩菲华春。惜待寒窗风雨后,何处残妆惹梦痕?”
很美的句子,美且无奈,明为题杏花,却似在说一个绝色的薄命女子,明眸善睐,倾国倾城,引来无数相思,却终究敌不过命运,一场风雨后,所有红艳委地成尘,再在所有人残存的记忆中消失,仿佛从来不曾在这个世界出现、存在。
反复念诵着几句话,一股阴沉沉的云翳悄悄从罗兰心头浮起,自己的生日正是四月间,那是一年中春意最浓的月份,正是杏花盛绽的时候,而今天自己却偏偏反复摇中这样一支薄命杏花签,难道人真有逃不掉的命运?
自己为何突然与魏大虎争吵,为何突然想到要来这到这个地方,为何要去算自己人不相信的命,抽自己从不相信的签?
又为何偏偏是这一支跳了出来?
偶然的背后,是否是一种必然?
而冥冥之中,是否真有一双眼睛在俯看大地,有一双手在拨弄命运,仿佛自己小时候常看着的一只只蚂蚁,蚂蚁不知道前行的路上有食物还是有障碍,也不知道是否有一只等着吃自己鸟,但自己却知道。
自己是否也是一只蚂蚁,这支签,正是从冥冥之中哪一个神灵手中跳出,又来告诉自己些什么?
“何处残妆惹梦痕”,多美的句子,如斯凄艳。罗兰知道,杏花欲绽方绽时最是红艳,待盛开后颜色便逐渐变浅,最后褪尽所有红妆,其色若雪,如芳华绝代的女子,一生用心血绽尽光芒,在临终离世时尽谢残妆,回归纯白,如厮美艳,却又如厮凄婉。然而这签中杏花谢去却是因为风雨,红痕未尽,残妆尤在,却挣不过寒窗风雨,仓然离世。
那么,那场风雨是什么,又会在何时到来?而一个“何处”竟指明连杏花“残妆”也消逝得干干净净,是否又是指自己在风雨之后尸骨无存?而那时,当自己生命之花萎顿谢地,无影无踪,还能惹动谁的梦痕?魏大虎吗?
道士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罗兰,眼中竟有几分悲天悯人。
罗兰默默地把签辞叠起来,装进牛仔裤兜里,起身离去,眼角余光瞥见那个道士嘴动了动,仿佛想喊住自己说些什么,却又住了嘴,轻轻摇了摇头,看着自己转身,再悄无声息地离开。
“师父,帮我算算看。”罗兰听到旁边早已等得不耐烦的一个女人的声音,又听到那个道士依旧平静无波的问话声,“想算什么?抽签还是批命?”
被自己抛离的大殿里,一切都没有改变,一切都还将继续,自己的出现不过是引起几个人好奇的眼光和几句带着幸灾乐祸意味的同情,紧接着人人都开始忙自己的事情,仿佛自己这个人不曾来过这里,自己的疑惧与悲伤也不曾在这个涂满金粉的地方出现。
生命,多么地无情!一个人的悲伤,也许永远与别人无关!
“何处残妆惹梦痕”,如果自己真有红颜飘零的一天,会有多少人为自己悲伤?爸爸、妈妈、哥哥、相好的同学,还有魏大虎,大概每个人都将为自己悲伤,甚至是很长时间,但每个人也终将再继续自己的波澜不惊生活,笑意将重新在每一个人眉头焕发,神彩将重新在每一个人脸上出现,那时自己怕已成了一个遥远而模糊的,带着悲伤的回忆,甚至连这缕回忆也不再出现。
究终有谁会一直记得起自己?魏大虎呢,可会?
带着一两缕或冷漠或同情的目光,罗兰悄悄出了后殿,再从大殿后门出来,到了后山,避开三两处游人,沿着一道盘蛇小径缓缓前行。一股莫名的悲哀与惶惑就这样绕在心头,如盘旋在天上的云翳,开始是一缕两缕,渐浓渐重,堆成漫天乌云,慢慢遮住青春满是阳光的心,久久徘徊,不肯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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