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观念上说,所有帝国都是“世界性的”,但实际上几乎都是伪世界性的,因为庞大帝国关心内部超过关心外部,除了对外部的征服,它对外部世界缺乏认真的兴趣和尊重的态度,与外部世界的交流既不积极也不严肃,外部世界似乎仅仅是尚未征服或者是不值得征服的地方,甚至是被蔑视和漠视的地方。只要一个国家漠视或蔑视世界上“其他地方”,把“自己”与“其他地方”割裂看待,缺乏与其他地方普遍合作的兴趣,就只是一个地方性的政治存在而不是世界性的。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帝国其实是反世界的而不是世界性的。从理论设计潜力上说,唯有天下体系才是真正世界性的政治制度,除此之外似乎还没有别的世界政治制度。帝国不是,现代帝国主义的“世界体系”(华勒斯坦意义上)也不是世界政治制度,而是在世界中的国家霸权体系。天下体系不是帝国,而是一个无限开放的世界政治网络,其中有负责世界秩序和世界公利的政治中心以及各地分治中心,特别重要的是,天下政治中心的执政权力是向世界万民开放的,并不专属某个地方或某个民族。
由天下体系退化而成的中华帝国具有一个自相矛盾的政治世界观:一方面在理论上继承了天下一家观念,但已经退化为一种有名无实的修辞性宏大话语;另一方面,它把帝国与世界分割开了,华夷之别被重新解释为文野之分的自大定位,帝国的礼仪文化被自我定位为高级文化的标准。华夷之辨的意义演变很能表现从天下思想到帝国思想的变化。在周时代,华夷差异只是表达政治上的远近关系以及生活方式的差异,而与文化自我中心观点以及民族歧视无关。从后世的地理概念去看,古代圣王们都来源于东夷或西戎,并非中原部落,甚至本来就无所谓中原主流部族。在圣王时代,中国本就有多民族多部族,很难说哪一个民族是主体民族,中国后来的主体民族是混成的,而且一直保持开放性,不断有其他民族同化融入到主体民族中来,而且中华文化也同样是混成的。因此,民族观念在中国思想中一直没有重要地位。据傅斯年,圣王时代的众多部族大致可以分成东西两系,这两个体系的部族在中原交汇而多次争战,后来才混合形成占据中原的所谓主体民族,再后来才由东西争胜模式变成南北争胜模式参见傅斯年“夷夏东西说”,见《民族与古代中国史》。。按照后世标准,圣王们都是蛮夷出身,只不过移居中原,而与圣王们同族同源的一些人留居原地,后来就被认为是蛮夷了。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本章未完,请翻开下方下一章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