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次日,将亮,大家就起来梳洗。王夫人备了点心吃了,就到薛宅来。薛姨妈早收拾齐备,接进众人,喝了茶,就到所摆的桌前,看丁镑人的丝盒,皆各照旧,回来吃了早饭。那天近午,供桌上那碗水果然定个皮几。日交正中,众人丢会巧针,虽也各成物像。细细看去,皆是针上带些影子,借着日光尚得附会才成意境。众人瞧不出趣来,只道盒内瓶子里边也不过如此。这巧真是徒乞了。
遂各人将各自珠盒儿打开一看,宝钗是个丝缠的“元”字,藉瓜片儿成的。李纨、平儿、香菱、李纹、邢岫烟,“有像方胜样的,有像咕噜钱的,李绮像一片锦,宝琴像一个梭,惜春结个“贵”字,也是藕片中有的。探春像个如意儿。独有史湘云的出奇,将果片的山字傍边,蛛丝借着彩线,织做五彩的立人,缠成—个“仙”字。众人无不喝彩。即打开月娥的脂盒一瞧,更异样,那珠丝把金如;意头就势结成“女”字,如意柄横了三丝。傍边喜蛛儿攒做—点,作成“玉女”二字,盒盖上别有奇处。里面本来镌着”天孙手制”,此时蛛丝结成却像现织的一样,红光耀眼。大家皆以为奇。史湘云道:“织女原本与我这侄女儿有旧吗?为何昨夜亲临,你们不觉这瓜果凡经月娥手摆的,皆去厂尖。”众人一看,才看出来。齐声道:”难道真是帝女夜间亲自来的?怪不得各盒内皆有丝织的巧处。”
众人解不出宝钗的“元”字意来,探春道:“想是应在芝哥儿身上。”皆说道:“是极!”王夫人深是得意。大家回来,就在薛姨妈房摆外席,白吃到晚,方才别去。月娥对宝琴说:“史姑姑真是仙人,不可轻视。惜姑姑亦将来人贵,不同别人。”宝琴笑而应之,不甚介意。
史湘云与宝钗最厚,到了家,渚人辞去。向着宝钗说道:”咱那芝哥儿本白不凡,这月娥姑娘也是个有来头的。我往日不理会,今才石明了,总是嫂子的福气。”宝钗道:“小阿子家,一时顽戏,如何做得实在,姑姑怎这样夸奖。”史湘云道:“我也是不轻许人的。嫂嫂不信,再瞧就是了。”碧鬟端过茶来,史湘云知是伺候芝哥儿的,连忙接了茶,说是:“芝哥儿在家没有?”碧鬟道:“在潇湘馆。今日虎哥儿在馆同榻,不家来了。”史湘云吃过茶,就回拢翠庵去。
原来虎哥儿因前日芝哥儿替他做过一篇贺屏,今日有个孟处士,是他亲戚,时沐殊恩,特荣章服。因庆七十,仍求做篇屏文。即在潇湘馆宿了,看着芝哥儿起稿。芝哥儿提笔在手,不假思索,一挥而就。遂在灯下看他上写道:
粤自僖子相礼,而重明德之达人。厥后邹公继起,光绍泅水薪传,配位先师,遂俎豆乎学宫而不祧。固非卢、郭、李、崔甲门四姓者,徒以阀阅相矜尚矣。龙山著异,襄水留徽,犹余绪也。介翁孟老封公,少负特达之才,用无圭璋之荐,伯乐之知不遇,而千里之志徒存。嗣乃托迹林泉,吟风弄月。遂徜徉于水浚山陬,以老其材,而适其志。尝训其嗣友三公曰:士贵各行其是耳。生逢盛世,不获列身通显。以备桢干于朝廷,则立贤无方,亦何地不可以自见。即不,御款段马,乘下泽车,里乡称善人,未始非曩贤所寄意。若辈勉脚。嗣公绅以书之,而不敢懈。乃积厚德者必享长年,而享长年者必膺奇遇。此介翁之所以岁逾古稀,而躬逢异数也。
闲尝考古养老之典而有殊矣,有虞氏养国老于上庠,养庶老于下痒,虽乐不相沿,礼不相袭统。夏后殷周,建学之名各异,而礼皆不废,宪典之言类可稽也。汉魏而降,国无常制,杖几则有锡矣,布粟则有赐矣。或巡幸之际而造其庐,或顾问之余而优其役。皓首庞眉,优游陇亩,一旦而赐之颜色,惠出庙堂,史册每传为轶事。
矧夫敷福近光,推仁锡类,引年之义,被以章服。因人赐级,虽无伛偻三命之铭;按谱分荣,克居中正九品之列。溥恩光于四海,推旷典于千秋。膺是职者,夫固不世之殊荣,特邀之宠命矣。介翁享以引以翼之年,际如经如纶之命。枫宸下颁鸾诏,而海屋永庆鹤龄。维时笙镛竞奏,筹觥递加。座修白风以成词,席荐青麟而作脯。
酒半行有离席而进者曰:“商山四皓,克定汉储;九老香山,用光唐祚。庞眉异质,青史几人。其在《诗》曰:“为此春酒,”以介眉寿。”为我翁庆。”介翁闻之而欣然喜。
稍间,又有捧爵而前者曰:“非常之人,必邀非常之遇。礼不虚行,典无旷设。草野而加以车服,帛肉而际夫恩荣,此不可以意计期也。用为我翁祝。”而介翁为之展然笑。
嗣有正容而揖,霁色而言者曰:“我翁固邹公之裔也。天爵之修,从以人爵;大体之养,殊于小体。广声闻于文绣,饱仁义以膏粱。辨晋楚之富于达尊,严赵孟之施于良贵。家学渊源,洵有自矣。乃诸侯倒履而迎,齐梁望风而进。名高百世,粟谢万钟。绍衣德言,绳其祖武。余小子窃为我翁寿。”而介翁油油然如不胜衣,讷讷然如不出口。谦抑之度,冲蔼之容,何穆然更无际也。其福德之受报,尚可罄哉!笔爰笔而为之序。
虎哥儿读了一遍,满心欢喜。下来打了一躬,说:“实在多谢哥了,为弟生色。但我哥这管笔,怎生要短要长,这般容易?小弟实在拜服。”芝哥儿说:“不知用得用不得,你且别赞,他人要齿冷的。”虎哥儿就在潇湘馆住了。次日,宝钗又叫他吃了早饭,才拿这文稿回去。
芝哥儿饭后无事,走到栊翠庵来,与史湘云参证。只,见史湘云正拿着惜春那年画的《大观园图。已裱成手卷长条。在那里逐处同惜春看着议论。忽见芝哥儿进来,便指着这手卷道:“我说这手卷如何发迹,原来又在老侄身上。不然你来的这么巧?”芝哥儿道:“是何手卷?那朝典故?并何名公手笔?”史湘云道:“这是大观园的图,是你惜姑姑的笔墨。你看一看,画的着实细致。”
芝哥儿展开一瞧,里面竹木亭台、山水曲折,却也十分周备。而且笔墨生动,大有古人手迹。看完递给湘云。忽见湘云把墨研浓,在手卷页尾添了一行字,写的是:“工部右侍郎臣贾政次女仲春敬绘并题。”惜春不解其意,芝哥儿看了,说道:“史姑姑又教训侄儿了。”史湘云一笑,遂将手卷仍放在胆瓶之内,。向着芝哥道:“这“仲春”二字,老贤侄不可忘了!”紫鹃端上茶来,芝哥儿吃了,就回潇湘馆去。焙茗回说:“才听见河南陈留三爷处有人来京,二少爷也该到老爷太太跟前打听才是。”芝哥儿说:“好。”进到上房里来。未知来办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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