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德被汉军推出大帐,自觉地朝北跪了下去,他以为这样做法是对远在许昌的曹操尽了忠,即使不能补报恩德,也算了了一身心愿,从此再无牵挂。
军士入帐请行刑令,周仓道:“主人,待小人前往将其斩首。”
关羽点头,付了他一支将令,周仓扛着青龙大刀,快步出帐,见下跪的庞德面不改色,知他是一个吃硬的汉子,立即吩咐点炮。炮声响,周仓舞起龙刀一挥,刀光闪处,头已落地,身首分离。因为他来时扛着一口木榇,呼声又是那样高,好像世上唯有他本领最强,又用暗箭伤了关羽,因此周仓要将他亲自杀去,为这口青龙偃月刀再添一段光彩,周仓捧了半世龙刀,今天也试一试这口龙刀的锋芒。斩讫,一手提刀,一手拎头,回进大帐,“请主人验首!”
关羽验看了鲜血淋漓的首级,不无叹息,看在他这般重义,又曾在马超手下为将的份上,吩咐手下买棺成殓,就地挖掘埋葬。后来曹操闻知庞德竭尽忠心报效自己,深为所动,命人到这里挖出棺材,移到洛阳厚葬。此乃后话。
斩去庞德,关羽命人将于禁缚送荆州大牢内监候,“待吾回,自有发落。”这个家伙命大,没多久吕蒙取荆州,将他放了回去,于禁得脱大难。
关羽水淹七军,拘于禁,斩庞德,威名大振,云长生性傲慢无人,此番更是目空一切,渐渐又轻敌起来。中秋用水,十八日水已退尽。关羽又从江边移营到原地驻扎,虎视樊城,欲思来日攻克关厢。忽有探马飞奔上帐:“报君侯,曹仁弃关而去,城外百胜四散奔逃,一片混乱。请君侯定夺!”
“退下。”
探子退出。关羽喜形于色:七军被淹,曹仁胆颤心惊,料知樊城无法守住,因此弃关而走。我便将其关厢夺下,再渡黄河,随其之后杀人许昌,复兴汉室江山,指日可待。便对周仓道:“与某带马扛刀!”
周仓带赤兔,扛青龙刀,伺侯着主人上马执刀。关羽只点一万兵,五百校刀手,二十关西汉,与周仓、关平去攻取樊城,其余守营。五里路片刻就到,只见城墙上声息全无,人影不见,挡箭牌东倒西歪,毫无生气,唯有吊桥上的绳索却是绷得紧紧的。关平扣马架刀,摘弓搭箭,觑得准确,一箭放去,悬着的吊桥“咣当”倒了下来,铺平了道路。关羽一抖缰绳刚要过去,关平伸手拦住,“父亲慢行,孩儿先往。”说着,向校刀手、关西汉一招手,冲过了吊桥。关羽见城中并无埋伏,方才放心,一马当先带着周仓向前冲去。关羽刚刚踏上吊桥,只听得城墙上一声清脆的弓弦声,“当——”知有暗箭射来,急待回马,“扎!”一箭已中在臂上。居高临下,离得又近,份量足,一箭又是射在左臂的老疤上,一月之内,云长连中二箭。五十八岁的年纪如何经得住这般创伤,当时就一阵昏眩,青龙刀脱手,摇晃着从马背上栽下来。周仓见状,一个腾身跃起,双手紧紧托往,这才没有落地。三军一阵混乱,“不好唻,君侯中箭啦……”转身就走。桥上的军士扛着青龙刀,带着赤兔马,护看关羽往后退去。
关平过了吊桥,正要击开城门,听得后面的喊声,立即带着校刀手和关西汉退过桥去,果然见父亲又中了一箭。回头对城墙上看去,和刚才的模样截然不同:挡箭牌尽行摘去,排满魏军,中间站着曹仁,浑身白盔白甲,右手捋须,左手执弓,知道中计,忙去追赶大队。
原来曹仁并未弃关。当时水淹七军,众将恐惧,都来告道:“将军,今日之危,非力可救;可乘敌军未至,乘舟夜走,虽然失败,尚可全身。”
曹仁望着茫茫一片江水,不着边际,四下退路已绝,便动摇了坚守城关的信心。方欲备船出走,满宠谏曰:“不可。山水骤至,岂能长存?不旬日即当自退。关羽其所以不敢轻进者,虑吾军袭其后也。今若弃城而去,黄河以南,非国家之有矣。愿将军固守此城,以为保障。”
诸将听了满宠这一番话,自觉惭愧,齐说道:“大夫言之有理,某等愿助将军以死据守!”
曹仁大喜,遂骑马上城,设弓弩数百,军士昼夜防护,不敢懈怠。令老幼居民担土负石,填塞城垣,不日,水势渐退。曹仁日夜担心关公要来攻城,从收复襄阳到水淹七军,汉军势如破竹,锐气正盛。便聚文武商议退兵之计。早有人献上计来,说道:关羽如今志骄气满,必定轻敌,将军可使军士改装出城,言道弃城而去,关羽必信以为真。将军便可从中取事,曹仁听了,恍然大悟,依计行事,却在南面城关上弄得箭牌歪斜,旗号不整,吊桥上用绳索换下铁索,等候关羽来攻城。这一日果然见关羽引军而来,他便藏身于箭牌之后,一手握着雕弓,一手捏着药箭,就在关公刚刚走上吊桥的时候,箭离弓弦,射中了他。
一旁夏侯惇连忙提醒曹仁:“将军速去追赶关某,将汉军驱赶过江。”
曹仁胸有成竹地摇了摇头:“不必追赶。某料关羽六日之后不复人世,其时汉军必是引军自退。”
曹仁善用毒药箭,数年前周瑜也被他射中过,诸葛亮三气周瑜,一半是死在他的这支箭上的。这种箭射着要害之处,即刻丧命,像关羽这样强壮的身体,最多延俄七天,无药可救。曹仁想,关羽一死,不但城关保住,而且心腹之患也得到彻底根治。因此不必去追赶,只命弟兄出城将吊桥上的绳索换上铁索。然后紧闭城门,高扯吊桥,等候关羽退军的消息。
文人蒋济出班道:“以下宫之愚见,关云长七日之内未必会死。”
一向对自己的毒药箭的效果深信不疑的曹仁,听得蒋济执有异议,心中有些不悦,问道:“太守何以见得?”
蒋济道:“据某所知,离此一百八十里有座金城,其郊外有一羊山小庄,庄上居一名医,人唤神医华佗。无论男女老幼,内毒外伤,求之必医,医之必愈,可称药到病除,妙手回春,身怀起死回生之医术。某料关羽营中必有慕其名者,倘被汉军访而求之,关云长岂不可以死里逃生?”
“是啊。”曹仁觉得这一手倒要提防,否则前功尽弃,便问道:“太守既有此见,某当何以防之?”
蒋济说,这很简单,用不着兴师动众,只要我去一趟金城羊山华庄,将华佗请到将军营,名曰治病,实则看守数日,待关云长一死,再放他回去。若是华佗已外出行医,便将其家人看守,我改装冒名往汉营,关云长再无不死之理。“将军意下如何?”
“太守此计妙极,速去速回,切记谨慎。”
蒋济将一切所用之物打成一个包袱,带了十来个家人心腹,辞了曹仁,上马飞奔金城而去。
却说云长中了箭退回营中,一直昏迷不醒。众将慌忙把他接进大管,安放在内帐的床上,命军医为他打箭敷药。无多时,军医从内帐中取了箭出来,拖住了关平十分紧张地报告说:“公子,君侯所中之箭乃曹仁之毒药箭,昔日周公瑾亦受此物,其毒非旬日可以治愈。”
关平听说这是一支毒箭,马上就急得团团转,怪不着这次中了箭马上就会晕倒,原来内含毒药。忙说:“速速冶疾用药。”
军医十分为难他说:“公子,非是小官不肯尽心,此毒无药可解。强者七日定死,中者多则五天,弱者不过三日,若要解得此毒,非曹仁不可,小官实无此药。君侯虽则躯体强壮,然七日之内其毒攻心,性命难全。”
文武一听这些话,都吓得脸如土色。关平急得双泪直流,不知如何是好。军医回到里面,敷了些止血的药,将伤口包扎了起来。关羽渐渐苏醒。关平与文武一起进内帐探视君侯。别人心急,还能沉得住气,关平年轻,不知利害,站在床前手足无措,望着清醒过来的关羽,急忙说:“父亲此番箭伤不轻,依孩儿之意,不如收军回荆州,再图徐进之计。”
关羽自己还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听得关平这么说,便微笑着讲:“儿啊,被疮中箭,在所难免,休这般说。况为父统领二十万大军,北上伐操,来之不易。岂可再回荆州?”
关平见他还是这样镇定,就像没事人一般,心想,父亲啊,你最多只剩七天时间了,军医也无法医治这种疮口,难道在这儿等死不成?想到这儿,关平已双眼含泪,再次说道,“父亲啊,速回荆州养伤,待痊愈之后再来围城不迟。”
关羽被他左一个回荆州,右一个回荆州,说得心里烦闷不已,心想,这小子干么老是缠着我要回荆州,中了一点箭伤就值得这样大惊小怪?关羽是个明白人,再一转念,发觉关平在暗暗流泪,文武都是一副愁容,周仓站在身边目光呆滞,关西汉也都心神不定。已然明白了关平要退兵的缘故了,因此问道:“儿啊,此箭莫非曹仁所发毒药箭?”
关平强忍着悲痛点头应道:“正是。”
关羽见他点头肯定了,并不显示出自己的慌乱,虽然心里也在抱怨自己中箭不在这个时候,但脸上就像一汪清泉那样镇定自若,反而对关平道:“大丈夫战死沙场方称本愿,为父如今年过五十,纵死亦不算夭折了,吾儿不必流泪。”话虽然这么说,其实关羽心里也不平静:我虽死何憾?只是一生戎马,奔走疆场,大哥基业初成,操贼未死,就这么匆匆辞世,未免太对不起万岁。因此又对众文武道:“诸位听了,关某一死,速往蜀中奏明汉中王,继续北伐,誓灭操贼,则某死亦瞑目了。”
忽然,人群中有人喊叫了起来,“啊呀,下官枉空,实是枉空!”
文武不明白这是谁在叫,齐回头一看,乃白眉马良。便问:“大夫何故惊呼‘枉空’?”
“某闻得金城郊外华庄,有一名医,医术高超,能治百病,各种疑难之症,药到病除,果然有起死还生之术,待某亲往华庄相请。”
提到金城,文武中不少人都想到了这个人,齐道:“我等皆是枉空,如此神医竟然忘怀。莫不是华佗?”
“是呀。”
华佗名望颇大,关于他的传说当时已不计其数,真真假假也分不清。据说一个死了半个多月的人,因为不明而死,华佗命人开棺,将他去阴还阳,医得再生。还有一个四肢瘫痪了十多年,居然也被他治得手足轻健,行走如飞。总之说到华伦,没有医不好的病,人们视他为医圣。
关平问:“华庄离此多远?”
有人说往返至少三百六十里。
关平掐指一算,来回大约要四天的时间,连今天在内还要耽搁五天才能将华佗请到,再说华佗决不会像行军那样赶路,还可能再晚一天到。军医说关羽的身体可以支持七天,看来问题不算大。关平立即为马良备下干粮热水,点了五十名精悍骑兵护卫,又多带了一匹上好脚力,留着回来时让华佗乘坐。一切准备停当,已是红日西斜,暮色初垂了。马良急忙带着骑兵,离了汉营,迅速往金城赶去。
次日,关羽觉得痛楚稍减,精神也好了些,便又吩咐坐帐。文武和关平阻拦不住,只得都到帐上站立。关羽道:“某乃三军之主,若不坐帐,必致军心动摇。”心想,我中了箭,本来大家已经心神不安了,不坐帐更要引起混乱,要是被曹仁觉察到来此攻营,大家还会有什么斗志呢?伤势虽然重,主将不能慌,帐还应坐一坐,哪怕短一点,也可以鼓励一下,安安大家的心。因此,他天天坐帐,料理军务。每日军医为他换药。二十万大军闻得君侯抱病坐帐,无不为之感动,因此军中无人懈怠。
且说大夫马良昼夜兼行,趱程赶路,第二天傍晚于途中耽搁了一夜。次日一早,又急急上路。至天色将晚的时候,来到了金城西门外,又一路问讯进了羊山华庄。庄子里村户虽多,但稀疏得很,这里几家,那儿几户,看不出华佗居在何处。马良遂与弟兄下马,迎面来一农夫,便拱手问道:“农家,下官有话打扰:华佗先生可在此间居住?未知可曾在家否?”
乡里人见问讯的是一个斯文的当官人,身后还有数十个军汉,便知他们远道慕名而来求医的,便指着前面说:“大夫,直往前过一小桥便是华家。不过先生可在家中,小民不得而知。”
马良又拱一拱手,“多谢指点。”农夫走后,马良带着军士往前边行去,过了小桥,便来到一座并排着两间的草屋前,略一打量,屋前既没有什么奇花异葩装点,也无穿天大树衬托,门庭看似比较清寒,遂略整夜冠,上前叩门,“开门来。”
里面立即有人应声,“外面哪一位”,走了出来。“吱呀”一声,门已开,一个道家装束的人露了出来。此人便是樊城太守蒋济。蒋济比马良早到半天,恰巧华佗外出行医,家中只留下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僮看门守户。过去行医的郎中颠簸江湖,行踪不定,尤其像华佗这样的神医,求医觅方者不计其数,往往不得空暇。蒋济打听到了这些情况,毫不客气地把小僮抓起来先押回樊城,然后他换上道巾道袍,在华佗家中静候汉军到来,此时开门一看,来者果然是一位大夫,身后的军卒都有汉家标志,心里暗暗得意,便向来者欠身道:“先生是哪一位?”
“下官马良,足下莫非……”
“山人便是华佗。”
马良想,苍天有眼,华佗正巧在家,看来君侯有救。向他一打量,温文尔雅,举止大方,显然是走过江湖,见多识广。马良对他肃然起敬,问道:“先生可得闲暇?”
蒋济一舒袖,“大夫请进,鄙室稍坐。”到里面坐定,问道:“大驾降临,有何见教?”
马良说道:“荆襄牧关君侯北伐擒贼,兵围樊城,遭曹仁暗施毒箭。久闻先生仙术,无缘拜识,今日特来造访。烦先生亲往营中治病,下官不胜感激。”
蒋济装得不卑不亢,十分客气道:“先生哪里话来。君侯威名,天下仰慕。山人得与君侯疗毒,实是幸甚,何劳之有?”说着,站起身来,“大夫少坐,待吾稍事整顿便随大夫登程。”
趁蒋济走进另一间,马良对这间草屋环视了一下,见满屋子都是竹椅竹台,竹门竹窗,连碗碟也都是竹子做的。屋子正中挂着一幅中堂,画的是战国时神医扁鹊的神像。据说华佗得到了扁鹊的秘本,加上他自己的研究,医术就越来越神了。
不多时,蒋济走了出来,臂上挽着一个包裹,说道:“大夫,久待了。”
马良起身行礼道:“恕下官冒昧,有请先生不辞辛劳,即刻启程。”
蒋济慨然道:“君侯危在旦夕,山人安敢偷闭?待吾屋后带马。”
马良道:“下官备下一匹良马请先生骑坐。”
蒋济装模作样道:“山人四处飘零,自备坐骑,不劳费心。”
马良觉得有道理,带着马来请医,真有点多此一举。郎中长年累月要在外面走东荡西,没有好马代步怎么吃得消。“请先生自便。”
蒋济从屋后牵出一匹高头大马,倒也是一匹纯种良马,马良命军士将所有的战马连同先生的马一起喂足草料,是时日已傍西,蒋济转身将屋门拉上,然后对马良说:“大夫,请速速赶路吧。”
马良到了华庄以后,只有这位先生招呼自己,竟无别人露面。此时赶路,又不把屋门上锁,马良倒为他担心,要是有强盗来偷抢怎么办?因此问道:“先生府上,可有人看守?”
蒋济想,要什么看守,又不是我的家,似这几间破草屋值几个钱,烧了抢了全不在我心上,只要刺得关羽便是大功告成。故而应付道:“大夫不知,小僮就在前庄,少顷回时不见山人,便知因果。”
马良想,的确,一般的人家回家时不见一人看守,心里一定会着急的,首先要看一看缺了什么,而华佗家则不同,只要有人来请,说走就走,来不及详细关照,因而家人虽不知他在何处,但这已是习以为常的了。马良遂与蒋济一起上马,离了华庄。行不多远,天色已黑,只得投宿歇夜,天明再赶回去。果然不出所料,郎中虽有马,骑术并不好,马良见他经不住长途奔波,身体东倒西斜,显出十分乏力的样子,实在走不快,心里好不着急,然而催又催不得,只得由着他。正是:
恶宦期逢贤儒士,急疾际遇慢郎中。
欲知马良可曾误了时间,这蒋济行刺可曾成功,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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