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
鲁肃想,对了,就是陆营距离水营太远。倘然敌人打陆营,水营来不及营救;打水营,陆营来不及接应,无形之中两营都很孤立,削弱了自已的兵力。这确是一个非常大的毛病!不能等闲视之。所以说道:“那要将陆营拆除,再扎近些。”孔明说:“未曾开战,先拆大营,于军不利。”鲁肃想,破绽找了出来,却无法补救,这倒又是麻烦的事情。所以,他又心急起来,问道:“这便如何是好?”孔明说:“周郎好枉空!”鲁肃不懂军师何意,又问道:“他枉空什么?”孔明说:“缺少一件紧要东西。”鲁肃问道:“何物?”孔明说:“将台一座!”
鲁肃直到现在才大彻大悟,要弥补样一个过失,只有用这个办法最妥当。的确,周瑜一点没有想到这一层利害关系。心里想,都督啊,你的用兵可算不错,怎么连一座将台都会忘记呢?真是枉空啊!其实周瑜一心要害孔明,没有心思想到这些,这是一时的疏忽。
孔明又对鲁肃说,大营不须拆去,只消在水、陆两营中间的江边上,筑造一座高大的将台,命手下在将台上日夜了望。如果敌人要来偷袭,上面看过去一目了然,便可早作准备。这样不就可以使水、陆连接遥相呼应了吗?
鲁肃想,对啊!都督叫我到此,就是为了这事。既然现在看出破绽,那趁势叫他当场画下这个将台,我回去复命更方便些。因此要紧说道:“来来,费心先生画上这么一座将台。”
孔明立即吩咐手下端正笔砚,自己提笔在手,舔得笔饱,磨得墨浓,笔头朝着二图中央正要点上去。如果笔头着纸,那就人头落地。况且在图上画这么一座将台,更是杀之再杀,完全中周瑜的圈套。现在笔尖离纸不远处,孔明突然收住笔杆,两眉紧皱,两道目光直盯着水、陆安营囹,心里想道:奇啊!此等重要之物,缘何轻易离身?要是被人偷盗而去,江东底细全部透露,倘然敌人趁势掩杀过来,这好几万精锐之师尽付东流。既然诚心请教于我,何不叫我上岸会晤,却命鲁肃一人赍图而来?再者,此图是鲁肃自作主张叫我更改,还是周瑜的意图?这里大有文掌。归根结蒂,如果周瑜在我旁边,叫我添上几笔,那我但写无妨。现在只有你鲁肃一人在此,出了事故谁来作证?想到这里,孔明回头问鲁肃:“大夫,这两张安营图是大夫叫亮观看,还是周瑜命你拿来观看?”
鲁肃根本想不到在这两张图上有性命进出,弄得不好孔明要蒙受不白之冤。他一心想让孔明快些将图画成,可早点回去复命周瑜。因此,他不假思索地对孔明说:“军师,此乃都督命下官来请先生观看。若有破绽,大笔更改。”他一边说着,一边对着孔明看看,意思是,这是周瑜亲口叫我来的,不是我自作主张。
先生不等听完鲁肃的说话,身上的冷汗已经直淌地淌了下来,忙不迭将手中的笔放到台上,心中暗暗叫一声:喔呀,好险哪!
鲁肃见他非但不画,反而将笔搁了下来。要紧问道:“先生为何不画?”
“你这踱头!”孔明想,你这个人到现在还未看出其中玄妙,实在糊涂!再不骂你,我的脑袋要搬场。
鲁肃哪里知道周瑜唱的是一出什么戏。好端端将我辱骂,难道我人老实,就该被人欺侮?抬头见孔明的面孔毕板,根本没有寻开心的意思。因此,他感到十分奇怪:“为何将下官辱骂?”
孔明想,我也明知你并不是要来害我,是上了周瑜的当,掮他的木梢,尤其是为了我和周瑜的关系,真是一片诚心。也正因为你忠厚而容易上当,所以骂你一声踱头,以示警戒。故而对着鲁肃说:“尔且听了,安营图是营中之要物,未奉将令私改图案,若然周郎反目,定杀不饶!此乃是一条‘诱人犯法’之计也!”
“哦哦哦!乃是‘诱人犯法’之计呀?”鲁肃恰似在梦中一般,惊呆不已。
“正是。”
“啊呀!下官不知,下官真的不知。”他嘴里讲,心里不但吃一惊,而且马上在埋怨周瑜不够朋友,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他不该将这木梢叫我掮。幸得孔明先生宽大为怀,不然的话,定要误以为我与周瑜串通一气,暗中伤人。因此他越发着急起来了:“这…便如何是好?”
晓得是计,就不去中他的计。孔明说道:“原封不动。亮来另画一张。”
鲁市见孔明这般地细致。心里想道:棋高一着,扎手缚脚。只要图上不留半点墨迹,周瑜就不会碰孔明半根毫毛。连连点头:“是啊!来来来!把图拿来。”
先生将图交与鲁肃,鲁肃将其一卷,重又放入袖中。
孔明展笺挥毫,无多片刻将一座将台画毕,拿到手中端详一遍,可有差指。
“拿来吧!”鲁肃见将台画好,伸手要接。
“且慢!”孔明把手缩回,回答鲁肃说:“大夫听了,你去回复周郎,此画能用则用,不能用则当其废物焚烧便了。”
鲁肃想,你的东西乃是稀有之物,觅都觅不到,周瑜见了肯定奉作至宝,岂会付之一炬!因此笑道:“先生何必如此客套。”
孔明想,这不是什么客气不客气的事情,遇到周瑜这种人,我不得不留有余地,伸一条后脚。孔明这才将画卷送至鲁肃手中。
鲁肃接图在手,同样放进袍袖,心里惦记着早些回复周瑜。又问孔明道:“先生可有别的话么?”
“别无它事,还请在后少为此事!”
“哈——”鲁肃自解自嘲地笑了起来。心里想,我没有害你之心,下次再也不会上当了。鲁肃辞别孔明,摆渡上岸,回大帐见周瑜去了。
孔明送走鲁肃,回舱让手下人收拾笔砚,放好台子。
独自坐下,心有余悸,想道,今日险中周瑜之计。老实讲,只有千年做贼,没有千年防贼的。他一计不成定生二计,岂能就此罢休。我在此孑然一身,形单影只,又不可上岸,他们在岸上干些什么,我一点不知道。总要想一个办法,到岸上去打探打探。想到这里,先生传令手下人都到舱内集中。船上的手下听得军师传唤,不敢怠慢,一齐来到舱中听候愿馈孔明举目对面前的手下从头至尾一个个看下来,只见其中被人叫作王四的手下站在那里,孔明注目片刻,命其目下,然后叱退其余手下。众人—一退出。此人原姓王,排行第四,三十左右年纪。孔明自到船上,见他为人倒还诚实,伺候殷勤,有心将他留在身边做个心腹耳目。因此开口对他说:“王四,尔要做官了。”王四听先生这么说法,有点莫名其妙,便问道:“军师,我乃船上之人,倘有温饱,心已满足,何敢企求富贵?”孔明说:“若云富贵,实是翻掌之易。只须从今以后听我调停,与我上岸打听风声。”
王四想,上岸打听消息倒是一个好差使,来去自由,不知要打听什么消息,开口问道:“打听什么?”“不管什么消息都要的,凡是耳闻目睹的,都要回来报禀与我。”
孔明想,我被周瑜软禁在船上,无法上岸。现在只要王四上岸,就能听到一些风声,我再凭着这些只言片语,推算出江东局势的变化。王四听说有官做,又问道:“你怎言我有官做呢?”孔明反问道:“我的主人是哪一个?”
王四要紧回答道;“谁都知道乃是当今的皇叔。”孔明再说:“皇叔为重兴汉室,不久必为圣明天子。倘然尔能忠心皇叔为本军师打探消息,待到破曹之后,回转江夏面见皇叔,高官凭选,骏马任骑,封官进爵,提禄无穷矣!”
孔明讲这些话,并不只是为了稳住王四的心。现在王四听了,自族高兴得心花怒放。孔明又说:“从今以后你是我的人了。你要谨守机密,不可泄漏。”王四喏喏连声。等到借东风,孔明逃回江夏郡时,果然把王四带了回去,后又派他在辕门上做个报信的,美其名曰“传宣官”,但比起船上的差使要好得多了。下来等到孔明三气周瑜之后,庞统到荆州相助刘备,在辕门口正巧碰着王四。庞统自以为是凤雏,眼睛长在额头上,王四以为自己是辕门上的传宣官,眼睛也放到了头顶上,两个人一碰头就生出一段事来。此事以后再提。
再说鲁肃从船上下来,将刚才的事情和孔明的话儿又重新回味一遍,然后朝着大营住帐大步而来。
此时,周瑜正坐在营帐中洋洋得意,猜度着子敬此去将营图给孔明看过,孔明已将大笔改动;现在子敬可能已离舟登岸,朝这里走来。我也可以动手将孔明斩了。只听得耳边有人叫唤:“大都督。”周瑜抬头一看,果真是鲁肃踏进帐来。要紧招呼一声;“子敬来了。”
“下官来了。”
“可曾给孔明观看?”
“与的。哈哈哈,在这里。”
鲁肃边说,边从袖口中拿出安营图来是与周瑜。周瑜接图到手,要紧放到台上,从上到下,反反复复仔细察看,不见图上沾染墨迹,原物奉还。重又问道:“哎,子敬,此图究竟可曾与孔明观看过否?”
鲁肃自从听了孔明的说话之后,信疑参半,故而一直注意着周瑜的言谈举止。现在见周瑜盯着图上东寻西找,又一而再,再而三地问我可曾给孔明看过,完全明白了周瑜的别有用心。幸得孔明为事谨慎,未落圈套,否则来不及了。鲁肃心里已经有了气,回答道:“都督,孔明已经看过的了。”
“可有破绽么?”
“有一个大大的漏洞。”
“破绽在哪里?”
“大都督看得出否?”
周瑜想,要我看得出破绽,我何必老着面皮去请教他呢!所以说道:“本督才疏学浅,看不出。”
“要你看出十分容易。来啊!”
鲁肃完全学着孔明说话的样子,命手下搬过一只台子,两只拼在一起,然后将水、陆两图按前后放好。“请都督观看。”
周瑜被鲁肃这种举动弄得一时不懂是什么意思。心想,难过两只台子拼了起来就能看出破绽了么?因此他一手撩着头上的雉尾,一面张大了眼睛对图上看去。“慢!莫非水陆两军失去联络?”
“是啊!”我能看出来,你肯定一目了然。不过这说明了你周瑜与孔明相比还略逊一筹。
“将陆营拆去,就近筑造使了。”周瑜说。
“未与曹操交兵,先拆大营,于军不利。”
“这便如何是好?”
“大都督,你枉空啊枉空!”鲁肃故意将手指头回到周瑜的鼻子前。
“本督枉空什么?”
“缺少一件要紧的东西。”
“何物?”
“一座将台。这将台何在?”
周瑜被他这一番数落,早已脖胀面红。心想,怎么这座将台会被我忘了?不过再一想,漏洞越大越好,我也越能杀人。便问:“可曾命孔明画这么一座将台?”
“下官叫他画的。”
“他便怎样?”
“他辱骂下官踱头!”
“为何骂你啊?”
“他说安营图乃是营中的要物,来得将令私改营图,若都督反目,是要杀头问罪的。”
周瑜听到这里,一颗心吊了起来,脸上由红转白,由白变青,煞是尴尬。他强作镇静地问道:“后来怎样?”
“后来他说原物不动,另画一张。”
“在哪里?”
“在这里。”鲁肃再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纸来。
“取来。”
“且慢。”鲁肃将手中图稿缩转。
周瑜想,踱头刚去了这一会,倒从孔明那里学会了卖关子,问他拿取图稿,他竟摆起架子来,将手缩回去。
鲁肃知道周瑜心里有点不快活,心里想,这也出于无奈,谁叫你用心险恶,陷害好人?孔明这样说,我就这样学。说道:“都督,这张图画你能用则用,不能用则当其废物焚烧便了。”
周瑜想,孔明这个人做事面面俱到,一点不留把柄,而且留有退路,于我实在不利,因此接图到手。又问鲁肃:“可有别的说话?”
“别的说话没有,叫下官往后少为此事。”
“唉……”周瑜听完,知道孔明已经知己之心。所以一声长叹,说道:“孔明啊!孔明!本督不能将你斩首,非为人也!”
完全被诸葛亮料及。周瑜非但不醒悟,反而变本加厉地要谋害孔明,冤家愈结愈深。鲁肃见周瑜计谋败露而大发雷霆,知道劝说也无用,只得摇头叹息,暂时退出。
周瑜虽刚计谋未遂,得到孔明的图稿,也觉得是一大收获。杀孔明来日方长,破曹操是当务之急。他权衡利弊,将前事暂且作罢。所以命营中造备官速速在水、陆两营之间,按孔明的图稿立即建造一座将台。在此,后事先表:等到将台建造完毕,周瑜派一队军士,日夜不断,四批轮流在将台上观察敌情。一方面他乘隙煞费心思地想着谋害孔明的计策。何奈一时无计可施。
傍晚时分。周瑜用罢晚膳,命手下人掌灯。
“请问都督住哪里去?”手下动问。
“本督出外巡哨。”
手下人提灯笼,出侧营在前领路,沿着江边直往西山而来。路上巡逻小兵纷纷不断,见都督都躬立请安。周瑜将手招招,命他们小心谨慎,自己直到西山脚下。周瑜命手下一起登山了望,来到半山腰站定身躯,远眺对江赤壁,曹营之中火光冲天,照耀如同白昼,江边上刀枪纷纷,营垒迭迭。心里想,如此声势浩大,欲破百万曹兵,不知要花费多少心血。再对自己三江低头一看,虽不及对江,但旗帐整肃,将士精勇,也足以值曹兵百万。周瑜偶尔回头对山下一看,只见西山背后一座大营,营头上一面“粮队官黄”字旗在火光中招展。周瑜想,当时我命黄盖为粮队官,并未付他安营图,老将军久战沙场,安营扎寨不须吩咐。果真不出我之所料,这营头安扎得何等隐蔽。粮草放在这里,不要说曹兵不能看到,即使是自已人不上山也根本看不见,又是何等安全。况且这座营帐安排得如此奥妙,严严实实,水泄不通,我身为大都督也从未见识过这是什么大营。老将军真是老谋深算,我周瑜不及他。好得现在是上半夜,时光尚早,何不去访访老将军,叨教一点老本领。周瑜下得山来。营前小兵迎接都督,进营禀报。
黄盖出营,见都督已到,要紧上前打拱:“大都督,老夫迎接来迟,有礼了。”
“老将军少礼。”
“大都督请啊!”
“请了。”
周瑜走到大营门口,见这座粮营与众不同,营门无数,不知走哪一扇门才对。心里想,走错了营门,在属下面前脸上无光,所以呆呆地顿住了两脚。
黄盖见周瑜踌躇不前,笑在心里。一则也在想着诸葛先生为人正直,并没有骗我,也说明他的用兵胜过周瑜,现在周瑜不懂入门途径,那曹兵更没有本领走进大营。既然都督不识此营,只有我来引他入门。所以,老将军携起周瑜的手,说一声:“大都督,随我而来。”
黄盖与周瑜挽手同行,直往里面而去。一路行来,周瑜只觉路径曲折,方向难辨,标灯营火无数,一片通明。
无多片刻已到中军大帐。黄盖放下座位,两人归座。黄老开口问道:“都督光临粮营,有何赐教?”
“本督沿江巡哨到此西山,见老将军的营头扎得奥妙无穷,故而特此前来请教。”
“啊!都督,老夫有何能扎此粮营,乃是一人所教。”
“敢问是哪位能人所示?”
老将军便将前因后果如此这般地说了个一清二楚。周瑜这才恍献大悟,如梦初醒。顿然,他又心生一计,欲置孔明于死地。
不知黄盖与周瑜说了些什么,周瑜怎样定计谋杀孔明,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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