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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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刘备借南郡、图益州
    《三国志》曰:建安十四年(209),孙权拜周瑜为偏将军,领南郡太守,程普为裨将军,领江夏太守。刘备表刘琦为荆州刺史,随即南征武陵、长沙、零陵、桂阳四郡,四郡皆降。刘琦病死,刘备表孙权行车骑将军,领徐州牧,自以左将军领荆州牧,治公安。孙权见刘备平定四郡,稍畏之,嫁妹固好。《三国志·刘备传》注引《江表传》曰:周瑜为南郡太守,分南岸地以给刘备。刘备别立营于油江口,改名为公安。刘表吏士见从北军,多叛来投刘备。刘备以周瑜所给地少,不足以安民,复从孙权借荆州数郡。《江表传》说的刘备向孙权借荆州数郡大概即指《三国志》说的刘备南征荆州四郡。《三国志》与《江表传》对刘备如何得荆州四郡说法不一,《三国志》谓征,《江表传》谓借。何者为准?我认为《三国志》的说法是站在刘备的立场上的,就客观事实来看,可能较为公允;《江表传》的说法是站在孙权的立场上的,多少有些偏颇。在此条注引的上一条注引里,孙盛曰:《江表传》之言,当时吴人欲专美之辞。

    孙权、刘备连盟,破走曹操,孙权功劳大于刘备,自然要获得多些,刘备扛过大难,也不甘示弱,要抓住机会,尽量求以立足。

    孙策定江东就欲图荆州,全据长江。孙权继续贯彻这一战略。他采甘宁计,消灭黄祖,纳鲁肃策,欲规荆州,用周瑜打败曹操,直入江陵。《三国志·吕蒙传》曰:孙权说陆逊曰:“公瑾雄烈,胆略兼人,遂破孟德,开拓荆州,邈焉难继,君今继之。”《三国志·周瑜传》曰:孙权说全琮曰:“昔走曹操,拓有荆州,皆是公瑾,常不忘之。”孙权谓周瑜是使他初入荆州的功臣。

    刘备自纳诸葛亮隆中之策后便有据荆州之意。《三国志·刘备传》注引《英雄记》、《魏书》及《汉魏春秋》记有刘表病重期间有向刘备托荆州及托孤之事。裴松之认为刘表夫妻素爱刘琮,舍嫡立庶,情计久定,无缘临终举荆州以授刘备。裴松之的说法是否正确呢?《三国志·刘表传》曰:刘表及妻爱少子刘琮,欲以为后,而蔡瑁、张允为之支党,乃出长子刘琦为江夏太守,众遂奉刘琮为嗣。《三国志·诸葛亮传》曰:刘表受后妻之言,爱少子刘琮,不悦于刘琦。刘琦不安,用诸葛亮内危外安计,会黄祖死,乃求出江夏。《后汉书·刘表传》曰:刘表初以刘琦貌类于己而甚爱之,后为刘琮娶后妻蔡氏侄女,蔡氏遂爱刘琮而恶刘琦。刘表宠耽后妻,信之毁誉,妻弟蔡瑁及外甥张允睦于刘琮。刘表病甚,刘琦省疾。蔡瑁、张允恐父子相见相感,更有托后之意,遂不使得见,刘琦流涕而去。众遂奉刘琮为嗣。刘琦怒,将因奔丧作难,会曹操至,乃止。《三国志·刘表传》说的刘表及妻,不知是前妻还是后妻。刘表前妻死于建安年间(《三国志·刘表传》注引《搜神记》)。从时间和因果来看,应指为后妻,与后两传说的相符,即刘表为刘琮娶后妻侄女后才有舍嫡立庶的想法,刘琦遂用诸葛亮计而出。待刘表病危(很可能已身不由己),抑或已死,刘琮才嗣位。故刘表舍嫡立庶并非情计久定的事。刘表平时阴御刘备,病笃时厚遇之的可能性是有的。一,自感身没后其子难防刘备,与其难防,不如笼络;二,见袁氏殆尽,自身将受曹操逼迫,故欲依刘备御敌。我想这样的推测应该合乎情理:刘表先以荆州托刘备,刘备推辞后,又以子相托。不论刘表之托是真心还是假意,事实上刘表死后是刘琮在襄阳得蔡瑁、张允等辅助而欲作威作福,刘备、刘琦则在外,同病相怜。不管怎样,在荆州危难时刻,刘备还是记着刘表的一份情谊,未有忍心夺其基业。当然,他看到曹操大兵压境,可能觉得夺之也难守,不如走为上。

    诸葛亮向孙权说合纵之策时即已暗示刘备应有荆州。他说,孙权起兵据有江东,刘备亦收众汉南。孙权诚能与刘备协规同力,必破曹操。曹操败北,则荆吴之势强,鼎足之形成。汉南即指荆州。《尔雅·释地》曰:汉南曰荆州。他是言江东属孙权的势力范围,荆州应是刘备的势力范围;破曹操后,荆州刘备、东吴孙权与北方曹操可形成三足鼎立之势。

    孙权想连荆扬,刘备望跨荆益,这都是显而易见的利益。但孙权、刘备结盟,就不得不进行协商,对欲独享的利益做出适当的划分。这时荆州七郡的情况是这样的:曹操除降张绣而有南阳郡之外,败北后仍据南郡和江夏郡的北部,居上而临下;孙权占得南郡和江夏郡的南部,横贯长江一线的战略要冲;刘备屯在江陵的南岸地,他要南取武陵、长沙、零陵和桂阳四郡。刘备表刘琦为荆州刺史,就是要用刘琦继有荆州的合法性来争取余下的部分。孙权有实力入南部荆州,他为了不破盟,只好让步,许刘备南下,或谓四郡已应北,刘备未必能容易得手。当刘备以刘琦的名义顺而收之后,孙权不得不高看刘备。事情的经过应该如此。后两家关系破裂,孙权遂把同意刘备取四郡,自己不染指,说成是刘备向他借的,而刘备则认为完全是自己征取的。

    刘琦死后,刘备表孙权领徐州牧,自己领荆州牧,意图便是想以孙权领有徐州来换取自己获得荆州。当然,这只是一厢情愿。孙权虽乐领徐州,不过为虚领,徐州仍在曹操手里。孙权兵入荆州境,岂能轻易退出。但为同盟计,孙权既已认可刘琦拥有荆州的治权,也只好允许刘备继之,不便对自己所占荆州部分再置刺史或州牧一职。孙权如此,表面上是愿与刘备结盟,而私下则常视其为寄寓,尚有招揽之意。

    刘备真正从孙权手上借的是南郡。面对曹操咄咄逼人的强势,孙权、刘备的联盟自然是相互借力以求生存;生存下来,再图发展壮大。在这种主要为自我存在而结成的联盟关系中,各方既得随顺依赖而获安,且又在伺机兼并以自强。随顺依赖是出于现实考虑的权宜,伺机兼并则为贪婪的本性。

    十五年(210),刘备至京口见孙权,求借南郡,以都督荆州。刘表统治荆州时,把州治从汉寿县迁至襄阳县。赤壁之战后,曹操仍以襄阳县为北荆州治所,后移治新野县。江陵县为南郡治所所在,是中南荆州的重镇。它控扼长江中游,东下吴会,南接南岭,西通巴蜀,北望中原,战略价值极大。刘备至京口见孙权,提出借南郡以都督荆州的请求,就是希望把自己的主要力量放到南郡,以利下一步的发展。

    闻刘备来借地,周瑜上疏孙权曰:“刘备以枭雄之姿,而有关羽、张飞熊虎之将,必非久屈为人用者。愚为大计,宜徙备置吴,盛为筑宫室,多其美女玩好,以娱其耳目;分关张二人各置一方,使如瑜等挟令之,大事可定也。今猥割土地以相资助,聚此三人俱在疆场,恐蛟龙得,终非池中物也!”(《三国志·周瑜传》)鲁肃反对此策,曰:“曹公威力实重,将军初临荆州,恩信未洽,宜以借备,使抚安之。多操之敌,而自为树党,计之上也。”(《三国志·鲁肃传》注引《汉晋春秋》)孙权恐不能独制曹操,当广揽英雄,又恐刘备难以猝制,故未纳周瑜之言,对鲁肃之计亦未明确表态。

    后刘备得庞统,遂问曰:“卿为周公瑾功曹,孤到吴,闻此人有密书,劝仲谋相留,有之乎?”庞统曰:“有之。”刘备叹息曰:“孤时危急,当有所求,故不得不往,殆不免周瑜之手!天下智谋之士,所见略同耳。时孔明谏孤莫行,其意独笃,亦虑此也。孤以仲谋所防在北,当赖孤为援,故决意不疑。此诚出于险途,非万全之计也。”(《三国志·庞统传》注引《江表传》)庞统字士元,襄阳人,荆楚谓之高俊,有凤雏之名;刘表时,在南郡做事,周瑜领南郡,从周瑜,刘备到南郡,又从刘备,与诸葛亮同为军师中郎将。其实,刘备被穷追猛打、无立锥之地的危急时刻已经过去,他以区区数万士众占得荆州四郡,大致就是今天湖南省的地方,面积约三十万平方公里,可谓转危为安。他以左将军领荆州牧,时人称为左公,他以此将油江口改为公安,谓己获安。倒是后来他夷陵战败逃至鱼复又陷入困境,虽然改鱼复为永安,逃过葬身鱼腹一劫,可还是在永安永远安息了。他说的危急是托辞,求地以规远图才是目的。赤壁之战后形成的格局,显而易见是曹操与孙权在长江一线对峙,刘备则处在孙权的后方。刘备认为自己是荆州牧,应该得到荆州的实惠,若与孙权共治曹操,比他一人独任为好。这大概是刘备向孙权求都督荆州的理由。刘备志在中原,故急于从后面走上前台。

    刘备还,周瑜即诣京口见孙权,建议取蜀,孙权纳之。周瑜欲行扩张,不但可以阻止刘备伸手,而且还能相机剪除之。孙权遣使报刘备欲与之共取蜀,刘备乃婉言谢绝。周瑜还备行装,不幸途中病卒。孙权拜鲁肃为奋武校尉前往南郡统兵,以程普领南郡太守。见刘备推辞,周瑜殁,曹操又在东线部署大军,孙权遂纳鲁肃之议,把南郡借给刘备,以鲁肃为汉昌太守,下屯陆口,程普还领江夏太守。《三国志·孙权传》曰:建安十五年(210),孙权分长沙为汉昌郡,以鲁肃为太守,屯陆口。长沙郡为刘备所有,孙权何以分之?《三国志·周瑜传》曰:周瑜占南郡,拜为偏将军,领南郡太守,食下隽、汉昌、刘阳、州陵四县。下隽、汉昌、刘阳在长沙郡东北,州陵在南郡东南,四县应为周瑜自赤壁而入江陵期间所得。孙权大概就是将原周瑜奉邑合为汉昌郡的,使与江夏郡连结,以卫江东。鲁肃为汉昌太守,继续食此四县,后吕蒙接任,亦食之。这说明孙权在刘备南取四郡前或同时已占长沙郡的东北部,亦说明孙权许可刘备南下是成立的,因他亦有能力南下。孙权、刘备谈判的结果是:孙权同意把南郡借给刘备;刘备同意孙权把周瑜的食邑从长沙、南郡中划出,另置为汉昌郡(孙权名为汉昌,有讨好刘备之意,后吴夺取荆州,汉昌郡复并长沙,汉昌县更名为吴昌)。这也算是一种交换,刘备以小易大,有了伸展的空间,较为满意;孙权怕难以独当曹操,故舍重就轻,收缩安定,以待变化。除此,孙权、刘备很可能就交州利益作出安排,由孙权经营之(注一)。处置完西线事后,孙权徙治秣陵,改名建业,专务东线事,并遣兵正式占领交州,甚至循绥益州南部。刘备分南郡西为宜都郡。三国雏形已成。曹操闻孙权把南郡借给刘备,方作书,落笔于地,与刘备听完曹操说破英雄,方进食,失匕箸几乎一模一样。二雄相识相图又相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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