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震评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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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语言解释中的今音学
    今音学研究唐宋以后的中古音,它以《切韵》系韵书为主要研究对象。

    如果说,戴震研究上古音的目的,是以古声纽,特别是古韵部说明上古的语言文字,以完整的上古音体系抉发语言文字的奥妙,从而获得通道的古代语言学范畴内的古音解释系统,那么,戴震研究今音学的直接目的还是为古音学服务。作为音韵学的研究,有其自身的独立而完整的体系,它既要研究古音学,又要研究今音学。在戴震的解释学体系中,“古音学——语言文字——辞,上古文献——道”是一解释系统,“今音学——古音学”是又一解释系统。显然,今音学和上古语言文学、上古文献上无直接联系的,如果说有间接联系,也务必通过古音学这一中介环节。

    在戴震之前的明末清初,今音学研究几乎是空白,那时流行的韵书无非是元代阴时夫编的《韵府群玉》,许多人连《广韵》是什么样的都不知道。乾嘉时代,音韵学家们的主要精力大都集中在上古音,只有江永戴震和钱大听对今音学有所成就,江、戴之后,几乎又度越了一百多年的空白,至清末陈澧(1810—1882)系联《广韵》的反切上字和下字,找到了中古的声类和韵类(40 声类311 韵类),对《广韵》的前身《切韵》音系作了全面深入的研究。江永曾著《四声切韵表》,用等韵学原理研究《切韵》音系和上古音,他说:“依古二百六韵,条分缕析,别其音呼等第。”①戴震中古音研究亦继承江永,用等韵审音法。他说:“郑樵本《七音风韵鉴》为内外转图。及元刘鉴《切韵指南》皆以音声洪、细,别之一二三四等列,故称等韵;各等又分开口呼、合口呼,即外声、内声。??其说虽后人新立,而二百六韵之谱,实以此审定部分。”又说:“就一类分之为平上去入,又分之为内声外声,又分之为一二三四等列,虽同声同等,而轻重、舒促必严办;此隋唐撰韵之法也。”②戴震既以等韵审音研究上古音,研究中古音当然更寓不开用等韵审音之法了。他曾详论各韵的等呼,他说:“《广韵》上声二腫、湩字下云:‘此是冬字上声。’盖昔人论韵,审其洪细,为一二三四等列,如平声二冬、十一模、十五灰、二十三魂、二十六桓,全韵皆内声一等。??欣韵、迄韵并三等,惟上声隐韵、去声焮韵兼二等三等。”③戴震的意思是,等韵虽后人所创而日臻完善,但《切韵》时代已分平上去入(上古异平同入),已分四等。此为隋唐人撰音之法,故研究《切韵》可借用等韵审辨之。等的概念在戴震那里已成为一种独立的方法,被用来分析汉语语音,分析上古音和切韵音系都用到了等,等的运用在江永、戴震手中已越出了等韵学范围。戴震关于《切韵》时代分出四声的观点,被段玉裁接受。段氏认为,周秦汉初,声调只有平上入三种,没有去声,直到魏晋才产生去声而成四声①。关于等韵审辨法,近人黄侃曾评“等韵之弊,在于破碎;音之出口,不过开、合;开、合之类,各有洪、细,其大齐惟四而已。而等韵分开口、合口各为四等(按:① 江永《四声切韵表·凡例》。

    ② 戴震《声韵考》卷二,见《安徽丛书》第六期《戴东原先生全集》。

    ③ 同上。

    ① 段玉裁《六书音韵表一·古四声说》。

    指江、戴主开合,再各分四等共八等)”②。黄侃认为,这是缘见《广韵》分韵繁多,不明所以,“因创四等之说以济其穷”③。张世禄指出,宋元时代的等韵与明清的等韵不同,宋元可分八等而明清只有开齐合撮四等,黄侃(包括章太炎)指责戴震分宋元八等为“破碎”是没有道理的④。按张说,戴震以等韵审中古音精细入微,且是从宋元语言的实际情形出发的,体现了戴震以审音为演绎的实事求是的科学基础和经验的依据,其演绎是在归纳而成音理以后的演绎,从而使中古音的研究方法和研究对象密合,与用等韵究上古音的情形不同。应当指出的是,章太炎、黄侃认为《广韵》存有古音,却肇始于戴震的今音学。戴震曾有以下著名论断:隋唐二百六韵,据当时之音,撰为定本,虽未考古音,不无合于今,大戾于古。然别立四江,以次东冬钟后,殆有见于古用韵之文,江归东冬钟,不入阳唐,故特表一目,不附东冬钟韵内者,今音显然不同,不可没今音,且不可使今音古音相杂成一韵也。不次阳唐后者,撰韵时以可通用时附近,不以今音之近似而紊淆古音也。①音之流变有古今,而声类大限无古今。后来章太炎据此又说:东冬,之脂之分,皆由古音不同,非必唐音有异③。黄侃亦笃信戴、章之说,从《广韵》求出古本韵32 个(后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分古韵二十八部)和古本声19 纽。从戴震及章、黄《广韵》存古音之说看,戴震首创此说在思想方法上除使今音学成为独立的学科外,今音学为古音学服务的目的十分明确。此外,既然以中古等韵八等审析《广韵》是可取的,章、黄的批评难以成立,则以等韵同时审析留存于《广韵》中的上古音,除前面已分析其思想方法上因主审音而必然循此以外,在具体实施中也确有其自然成功的因子。但不管怎样,以后代等韵审析上古音总是有较大误差的。值得注意的是,戴震能以宋元等韵而不象章、黄以明清等韵那样审析中古音(章、黄也是重审音的),却不能以上古音理审析上古音(如前所说,这是无法做到的),前者所以能够实施的客观原因是,明清四等与宋元八等有较近的联系,文献较上古详备,等等。从其内在的科学逻辑和思想方法去看,不能不说是戴氏的天才突破,以致达到了包括章、黄都无法理解的科学境界,做到了常人难以做到的分析审验,完全证明戴震的审音之功达到了较为圆熟的境界,或者说戴氏对中古音的审音研究已从必然中获得了部分自由。但严格地说,宋元的八等韵还不是隋唐音,故隋陆法言《切韵》音系的研究仍可深入。陈澧曾说:“隋以前之音异于唐季以后,又钱、戴二君所未及详也。”①这种情形,在逻辑上又类似于“以上古音理审析上古音是悖论”一样,是无法成立的,但我们清楚地看到以宋元音理审《切韵》音系在逻辑上作了多大的迫近,在求取近似值上下了很大的功夫。

    在今音学的具体成就上,戴震著《考定广韵独用同用四声表》②,现代人② 《与人论小学书》,见《黄侃论学杂著》中华书局1964 年版153 页。③ 见《黄侃论学杂著》153 页。

    ④ 张世禄《广韵研究》,商务国学丛书本131 页。

    ① 戴震《声韵考》卷三,第七页,见《安徽丛书》第六期《戴东原先生全集》。② 同上,卷二,第五页。

    ③ 章炳麟《音理论》自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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