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尔泰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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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狡兔三窟(2/2)

    《风俗论》虽是为夏特莱侯爵夫人学习历史而写的,但伏尔泰也是有所感而发。当时法国不少史书,特别是博絮埃的《世界史讲话》,按教会和国王的利益编造历史,把一切历史事件归为神的意志的结果。伏尔泰把这些历史著作斥之为“撒谎的作品”。但他不屑于以笔战来驳斥这些著作,而是想以撰写《风俗论》这部纪念碑式的鸿篇巨制来取代它们。果然,1756年《风俗论》初版便印刷了6000部,这在当时的历史著作中是空前巨大的印数。

    《风俗论》用大量事实揭露教廷的黑暗和腐朽,反对宗教狂热、宗教迫害和教派斗争,并以犀利的文笔、磅礴的气势,上下数千年,纵横几大洲,向人们展示了世界各重要民族的精神和风俗的宏伟画卷。伏尔泰不仅把《风俗论》写成了一部社会历史,而且还对历史的经济因素作出了详尽的分析。同时,他还开始把历史著作用于倡导宽容精神和消灭败类的思想启蒙宣传运动。枯燥无味的历史,在文学和启蒙思想大师伏尔泰的笔下有了生气,有了思想,有了灵魂,有了非凡的感染力和号召力。《风俗论》作为伏尔泰根据自己的思想精心撰写的一部划时代的“人类智慧史”,成为他宣传启蒙思想的重要作品之一。

    4. 呵护《百科全书》

    《百科全书》最初是由狄德罗和达兰贝尔联袂主编的。它卷帙浩繁,图文并茂,几乎囊括了18世纪中叶以前欧洲人所取得的全部科学成果。它立足于当时哲学和自然科学的最高水平上,对各个领域的学术和技术做了一次全面总结。它在18世纪法国资产阶级思想体系的发展和宣传史上,占有极为重要的地位。

    《百科全书》的问世及其不断编辑出版,与伏尔泰的巨大努力是分不开的。百科全书派的领袖们很早开始就得到过伏尔泰的鼓励和帮助。

    1749年6月,伏尔泰在巴黎意外地收到了一位法国作家的信和礼物。这个人就是后来《百科全书》的主编,当时年仅35岁的德尼·狄德罗。狄德罗出身于一个制刀剪的富有作坊主家庭,受过良好教育,只因不满意父亲为他安排的职业而与家庭断绝了经济来往,只身在巴黎过着贫困生活。伏尔泰在无意之中把这位年轻人引上了革命的道路。

    一天,无所事事的狄德罗带着情人巴布蒂小姐从咖啡馆悠闲地走出来,他们一路溜达来到了繁华的奥古斯坦码头街。不名一文的狄德罗不敢带自己的情人逛商店,正好路边有家书店的门开着,他拉着巴布蒂小姐钻了进去。在琳琅满目的书架边,他随手取下一本书——伏尔泰的《哲学通信》埋头翻阅起来。一下子他被书中的内容深深吸引住了,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身边的女郎,忘记了吃饭,他一口气看了两个多小时。英格兰自由的天空,清新的思想和文化,理智、刚毅的民族精神都令他神往不已,他从此记住了伏尔泰的名字。

    在伏尔泰思想的启发下,狄德罗成了一名反封建、反宗教的英勇战士,他追随伏尔泰也开始了启蒙思想的宣传。不久,他完成了《哲学思想录》和《怀疑论者的漫步》两部著作。他这次送给伏尔泰的礼物是自己的新作《供明眼人参考的谈盲人的信》,这部著作以唯物主义观点讨论了认识的来源和范围问题。伏尔泰赞赏这位年轻人的才华和思想,他给狄德罗写了一封热情的回信,称赞这本书坦率而深刻,表示同意作者的基本观点,但对作者的无神论也提出了质疑。伏尔泰还邀请这位青年哲学家来看他,共进一顿“哲学的便餐”。狄德罗对德高望重的伏尔泰更加由衷的敬佩,从此,他开始更加密切地与伏尔泰联系。

    在伏尔泰收到狄德罗的信和礼物三个月之后,狄德罗因《谈盲人的信》遭逮捕,囚禁于文森监狱。伏尔泰得知消息后,立即设法进行营救和帮助。文森监狱的管理员是夏特莱侯爵的亲戚,伏尔泰让爱米莉给那位亲戚写信,请他想办法多多关照狄德罗,尽量不要让哲学家吃亏受苦。伏尔泰还亲自给让塔尔写信,请求他为狄德罗疏通,尽可能让他早日获释。

    伏尔泰与另一位百科全书派的代表人物达兰贝尔联系较早。达兰贝尔是欧洲知名的数学家,他在哲学、文学、历史、音乐等方面也有很深的造诣,著作的内容极为广泛,他曾将自己的《关于风的一般起因的思考》一书寄赠给伏尔泰,伏尔泰对他十分赏识,曾称他为当代第一位作家。爱米莉死后,伏尔泰在巴黎常去德芳夫人的沙龙和在圣奥诺莱大街的达兰贝尔的住所,因而与达兰贝尔交往密切。当时达兰贝尔已和狄德罗着手编纂《百科全书》的工作。

    《百科全书》的编纂其实也是一次偶然的机遇引起的。1728年,英国作家钱伯斯出版了一部《艺术与科学大辞典》。1745年,旅居巴黎的英国商人米尔斯灵机一动,想将它译成法文,在法国推销牟利。他决定下来之后,便将要出版的书定名为《艺术与科学万能百科全书辞典》,并发出蛊惑人心的新书广告,很快就招徕大批订户。但是,他所雇请的译者交来的却不是译稿,而是一大堆杂乱无章的读书笔记,预订者获悉后纷纷要求退货。米尔斯又急又气,慌忙之中找到狄德罗,希望他能为自己解危。

    1749年10月21日,狄德罗在多方的帮助下,终于从文森监狱获释。出狱后,他正式开始了米尔斯委托的工作,他意识到仅凭自己个人的能力不可能完成这样工程巨大的工作,他找来达兰贝尔合作。他和达兰贝尔认为翻译钱伯斯已经过时的辞典没有实际的意义,他们准备移花接木,把它搞成一部自己编写的、具有现实参考价值的《百科全书》。编纂原则确定下来之后,他们便着手进行分配辞条的工作。这一工作得到了当时许多知名人士侥支持,卢梭、伏尔泰、马尔蒙代夫、霍尔巴赫、拉美特利、爱尔维修、孔多塞、孟德斯鸠等都先后加入了编写辞条的队伍。由于囊括了当时所有著名的哲学家,因而这一些人当时被称为“哲人党”,后来他们又被称为“百科全书派”。百科全书派的形成,标志着像伏尔泰等人单枪匹马地与旧制度战斗的时期从此结束。

    伏尔泰虽说跟狄德罗有过一些联系,但是,他们并未直接见过面。他跟达兰贝尔已经非常熟悉,伏尔泰向达兰贝尔表示,他将全力支持《百科全书》的事业。伏尔泰敏锐地感觉到“这项事业将是法国的光荣和它的非难者的耻辱”。狄德罗和达兰贝尔正在建造一座不朽的大厦,而他本人将不遗余力地给他们添砖加瓦。

    1751年6月,狄德罗和达兰贝尔克服重重困难,终于将《百科全书》第1卷(a字条目)编纂完毕,并在巴黎出版。尽管他们在编纂中小心从事,尽量避免当局找麻烦,但是贝蒂埃神甫控制的耶稣会机关报《特雷沃尔报》从一开始就与哲人党过不去,千方百计找茬儿,破坏《百科全书》的出版。1752年1月,《百科全书》第2卷(b、c字条目)出版,这时反对派终于找到了攻击的口实,他们抓住普拉德神甫事件大做文章 ,《百科全书》的继续出版面临严重困难。

    普拉德神甫是为《百科全书》积极撰稿的神学家之一,他写的“确实性”条目曾经引起很大的轰动。他曾在圣絮尔皮斯神学院学习,在学习神学的同时,他也受到英国经验论者及其法国继承人的影响。1751年11月18日,他向索尔邦学院提交了自己用法文和拉丁文写的博士论文《天国的耶路撒冷》。这一长篇论文并没有明确表明他想抵制宗教,恰恰相反,他在这里还想证实圣约的可靠性。但是索尔邦学院的一些卫道士仍不满意,因为普拉德试图对奇迹作合理的解释,并把福音书中的神奇医术同希腊神话中的医术之神艾斯库拉普的医道相比较。尤为不能容忍的是,他阐述了社会的自然状态思想,并追逐洛克否认天赋观念。这些观点恰恰很接近百科全书派的启蒙思想家的观点,他的博士论文中有很长的几段甚至与达兰贝尔为《百科全书》写的“序言”非常相同。因而,他的论文不仅得不到通过,还遭到查禁。1752年1月底,巴黎大主教下令将这篇宣传“异端邪说”的论文烧毁。普拉德神甫被索尔邦学院除名,失去了职位,又遭通缉,他只好匆忙逃往国外避难。

    耶稣会士和冉森派教徒在对普拉德神甫进行打击迫害的同时,又借机把攻击的矛头指向百科全书派,他们对狄德罗、孟德斯鸠和布丰等启蒙思想家实行口诛笔伐,到处散布谣言,说普拉德的博士论文出自狄德罗的手笔,连篇累牍地发表诽谤狄德罗的文章和小册子。在他们的横加干涉下,已出版两卷的《百科全书》被当局查禁。

    《百科全书》所面临的困难,引起了伏尔泰的同情和不安。他虽与这部巨著的前两卷没有直接的关系,但是他佩服狄德罗和达兰贝尔的非凡胆识,对他们两年多来卓有成效的工作非常满意,他曾在自己刚刚完成的《路易十四时代》中称他们主编的《百科全书》是“巨大而不朽的著作”。身陷困境的《百科全书》主编没有忘记这位享有很高声誉的前辈的支持,当普拉德神甫被逼得走投无路之时,达兰贝尔给尚在普鲁士任职的伏尔泰写了一封紧急求援信,希望他能为这位遭受厄运的神甫找到暂时的栖身之地。伏尔泰饱受亡命之苦,深知普拉德神甫处境的艰难,他当即决定要凭自己与普王的友好关系来帮助神甫。由于当时弗里德里希出巡未归,伏尔泰焦虑之中只能先斩后奏了。他擅自邀请普拉德来普鲁士,保证为普拉德提供食宿和波茨坦图书馆的丰富藏书,并许诺说服普王给普拉德以牧师的俸禄。弗里德里希回柏林后,伏尔泰把所发生的事情如实禀报,为神甫争取到了御前侍读的职位。1752年夏天,普拉德到达柏林。

    通过普拉德神甫事件,伏尔泰与百科全书派的关系进一步密切起来,他也开始更多地考虑《百科全书》的前途。他认为《百科全书》事业不能半途而废,既然在法国遭到查禁,就应该重新寻找战斗的阵地。他准备邀请达兰贝尔和狄德罗到柏林继续编辑出版《百科全书》,他认为,在普鲁士的宫廷,可以避免狂热的宗教卫道士和嫉妒成性的文人的骚扰和迫害。但是,由于普鲁士缺少从事这项事业的基本条件,狄德罗又不愿向反对派低头,拒绝出国,伏尔泰只能放弃这一念头。

    狄德罗和达兰贝尔留在巴黎,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工作,《百科全书》已成为他们生命的一部分,他们不顾当局的禁令,继续编辑出版新的《百科全书》。1753年8月至1757年10月,《百科全书》已经出版到了第7卷。伏尔泰仍然一如既往地支持着《百科全书》的事业,他一方面尽快完成自己承担的一系列条目的撰写,另一方面,积极为《百科全书》的编辑出版出谋划策,他和达兰贝尔在这个时期的通信中几乎全都是谈的《百科全书》的问题。

    随着《百科全书》的陆续出版,百科全书派在社会上的影响和知名度越来越高,巴黎当局也不得不重新考虑自己的立场。1756年1月21日,由于多方面的努力,在同情百科全书派的蓬巴杜夫人的帮助下,国王颁布了允许《百科全书》继续出版的特许诏书。尽管诏书要求《百科全书》出版前必须通过检查机构的严格审查,但百科全书派总算赢得了一个回合的胜利。

    正当《百科全书》的事业峰回路转,刚刚步入柳暗花明之境的时候,《百科全书》第7卷中的一个条目却引起了百科全书派的内讧。

    达兰贝尔承担了《百科全书》“日内瓦”条目的撰写任务。为了写好这一条目,1756年8月,他亲自到洛桑拜访伏尔泰,听取这位德高望重的前辈对日内瓦的看法。伏尔泰有目的夸张地描绘了日内瓦的宽容风气和新教牧师的理性主义态度,达兰贝尔把这些看法写入了“日内瓦”条目中。1757年,《百科全书》第7卷一出版,立即引起日内瓦当局、法国当局和百科全书派内部对这一条目的强烈反对。通常,列入《百科全书》的地理条目一般只占一栏,而“日内瓦”条目却占有四栏之多。达兰贝尔极力赞扬日内瓦,使人怀疑他可能是别有用心,即是想通过吹捧日内瓦而贬低巴黎,以此批评巴黎的时政。大概是伏尔泰的要求,达兰贝尔还在条目中批评了日内瓦的文化生活。日内瓦由于历史的原因,不设剧院,不准演戏,这使戏迷伏尔泰不能忍受。达兰贝尔在他撰写的条目中认为,日内瓦没有剧院,并不是那里的人们不喜欢舞台演出,而是害怕演员的生活习惯对年轻人产生不良的影响,他建议设立剧院和剧团,并通过法律来防止出现那里的人们所担心的后果。达兰贝尔还断言,日内瓦的一些牧师是完美的索齐尼主义者,他们反对一切属于神秘的东西,相信真正宗教的第一原则是不提出与理性相对抗的信仰的。

    伏尔泰认为,这一条目高度赞扬了日内瓦的宽容。但是日内瓦的部长们认为他们受到了诽谤,议会专门召开会议,考虑要向法国政府提出正式抗议,牧师协会则指定一个委员会郑重起草一份抗议声明。日内瓦掀起了一个反对百科全书派的浪潮,报刊上也经常出现一些讽刺诗,指责狄德罗、达兰贝尔和伏尔泰。伏尔泰忍无可忍,被迫奋起反抗,用他的诗抨击日内瓦的狂热分子。达兰贝尔厌恶“日内瓦”条目引起的激烈争吵,打算退出《百科全书》的工作。伏尔泰为了《百科全书》的事业,极力劝说达兰贝尔保留编辑职务,并给狄德罗写信,请他设法挽留达兰贝尔。然而,达兰贝尔仍然表示忍受不了法国政府的敌意行动及反动文人的诽谤和攻击,不顾伏尔泰的劝告,毅然放弃了《百科全书》的职务。

    另一百科全书派的主将卢梭也对达兰贝尔的“日内瓦”条目不满。他收到《百科全书》第7卷后,称达兰贝尔的文章写得巧妙而又有艺术,但是他抓住达兰贝尔要在日内瓦建立剧院的主张大做文章 。他于1758年10月20日写了一封信,这就是后来称为《致达兰贝尔论戏剧的信》。在这封信里,他严厉指责戏剧对社会和个人都会产生不良影响,他认为,戏剧是贵族专有的东西,是封建社会不平等的象征,被资产阶级所痛恨。他把自己看作是资产阶级和中产阶级的代言人,强烈指责伏尔泰在日内瓦极力推广戏剧是为贵族服务,是用巴黎上流社会腐朽而糜烂的东西,来腐蚀自由平等的日内瓦共和国。卢梭在信中还对戏剧大加挞伐,他说,戏剧像演员的行为一样是不道德的,剧院给人们提供了逃避现实的场所,败坏了社会道德;喜剧会给日内瓦人带来可怕的混乱,甚至还会成为党派斗争和报私仇的工具。

    面对卢梭的责难,伏尔泰愤然称其为疯子和玩世不恭者,他正告卢梭,一个哲学家首先应该反对当时在欧洲政治舞台上最为壮观的戏剧表演——七年战争,反对军事屠杀,而不该把自己的纸和笔用于在日内瓦的戏剧问题上反对自己的朋友。狄德罗和达兰贝尔对卢梭的无理指责也进行了有力的回击,百科全书派内部的分裂已不可避免,卢梭毅然断绝了与百科全书派的关系。

    在达兰贝尔、卢梭先后退出《百科全书》的工作后,魁奈、杜尔哥、马尔蒙代夫和杜克洛也相继离开了哲人党的阵营。法国当局加紧了对百科全书派的迫害。1759年2月6日,御前咨议会和高等法院作出判决,下令公开烧毁伏尔泰的《咏自然法则》、爱尔维修的《论精神》等8本进步书籍,并委派神学家对已经出版的7卷《百科全书》进行重大修改。1759年3月6日,咨议会又决定吊销《百科全书》的出版特许,指责它的作者们滥用国王的仁慈,胡说这类作品丝毫没有促进科学和艺术的发展,反而宣传“异端邪说”,有损道德和宗教。

    在《百科全书》面临内忧外患的时刻,伏尔泰强烈地感到自己的责任重大,他要挺身而出,竭尽全力保卫这一神圣的事业。他一方面给狄德罗写信,鼓励他要坚定地面对攻击和诽谤,一方面亲自写文章反击反动人士对《百科全书》的攻讦和诬蔑。他还试图动员《百科全书》的3000名赞助者向政府施加压力,逼其撤销对该书的禁令。为了《百科全书》的新生,伏尔泰作出了极大的努力。他说:“当我身上还有生命的火花时,我是会为《百科全书》光荣的工作者们效劳的。如果我能够将自己的微末贡献投到这个最伟大、最美丽的民族和文化的纪念物中去,我将引以为自己崇高的荣耀。”①

    ① 参见王子春著《伏尔泰》,第46页。

    日内瓦当局和教会对《百科全书》的攻击,引起了伏尔泰的不安,他对日内瓦日渐抬头的宗教狂热有所警惕。为了长远打算,他决定在日内瓦—法国边境附近购置房产。颠沛流离了大半辈子的伏尔泰不希望晚年再流离失所,因此,尽管他觉得与其他国家相比,日内瓦的政治自由是有保障的,但是他也得防患于未然。1758年4月,他开始和中间人谈判,打算在费尔内和图尔内购置两处房产。费尔内是位于莱蒙湖北岸的一个法国小镇,距日内瓦很近,居民不多。这年年底,他以德尼夫人的名义买下了费尔内整个一所庄园,并立即出资重建费尔内庄园,修建了一幢别墅,一个教堂,一所剧院。1760年后,他和德尼夫人大部分时间住在这里。与此同时,他又买下了图尔内伯爵德布洛斯的领地。1758年圣诞节,他正式成为图尔内的新主人,他立即在信中采用“图尔内”的头衔,表示他也是有了采邑的“贵族”。

    奔波劳碌了一生的伏尔泰,现在不仅有了安乐窝,而且还有了多处避难所。在瑞士有德利斯和洛桑,在法国有费尔内和图尔内。他兴高采烈地说,他感受到了在他这样的年龄能够享受到的最完满的幸福。他似乎有了四条腿,面对现实,他已可进退自如。狡兔三窟的安排,使他享受到了别人不可能享有的独立和自由。他已对一切都无所畏惧了,他准备在生命的最后阶段作出辉煌的一搏。

    5. 戳穿“先天和谐论”的画皮:《老实人》

    1753年,柏林科学院宣布1755年该院悬赏征文的主题是:关于蒲伯和莱布尼兹的乐观主义。康德、孟德尔松、莱辛、维兰德等德国哲学家和诗人都纷纷撰文应征。伏尔泰也以此为主题写了《老实人》(或《乐观主义》),1759年,他伪称译自德国拉尔夫博士的作品,予以公开发表。

    《老实人》是伏尔泰哲理小说中最杰出、影响最大的一个中篇,启蒙思想的特点表现得更加深刻有力。如果说,《查第格》是假借古代东方的题材影射西方的社会现实,那么,《老实人》则是直接描述当时欧洲的社会生活,它是以贬斥时弊,嘲讽盲目乐观的“先天和谐论”哲学为主要内容的。

    小说主人公老实人,寄居在德国威发里一位男爵的府上,他受到府上家庭教师邦葛罗斯的教育。邦葛罗斯是一位哲学家,他鼓吹一切皆善,宣传“在此最完善的世界上,万物皆有归宿,此归宿自然是最完美的归宿”。老实人首先虔诚地相信邦葛罗斯的观点,但是他后来在这世界上的种种奇遇恰恰证明,这个世界并不是尽善尽美,而是充满着丑恶与不幸。老实人因为和男爵的女儿居内贡小姐自由恋爱被贵族偏见极深的主人一脚踢出了爵府;他被抓壮丁到兵营训练,又因为目无纪律自由行动而惨遭毒打;在两军相争的战场,他看到双方士兵互相残杀,奸淫掳掠,惨无人道。在流浪漫游中,老实人几乎很少碰到好人,所见到的不是宗教狂热分子,就是偷鸡摸狗的神甫和敲诈勒索的法官。他九死一生,吃尽了苦头,先被误认为是异教徒,差一点被宗教裁判所活活烧死,后又在巴黎被骗子神甫等人盘剥一空。他的情人居内贡小姐的遭遇更为悲惨,在战祸中她的家人被杀,自己被敌兵强奸,后又被一位军官霸占,这位军官厌倦之后又把她作为奴隶出卖,最后娇艳可爱的爵府千金变成了相貌奇丑的洗衣妇。口口声声宣称“天下尽善尽美”的邦葛罗斯,也被无情的现实狠狠嘲弄了一番,先是染上梅毒烂了半截鼻子,后来又在里斯本大地震时被宗教裁判所施加火刑,以慰天神,差一点被活活烧死。老实人和居内贡小姐的同伴的经历也无一是幸福美满的。面对着人世间的丑恶与不幸,老实人最后清醒了,他对邦葛罗斯叫道:“得啦,得啦,我不再相信你的乐天主义了。地球上满目疮痍,到处都是灾难啊。”

    当时的欧洲,盛行着一种唯心主义的乐观哲学,法国的莱布尼兹,英国的博林布洛克等人,都是“一切皆善”的哲学鼓吹者。他们认为恶是暂时的,善是永久的,现实中的一切都会走向更完美更崇高的和谐。这一哲学观的产生是有其深刻的社会基础的。17世纪,欧洲的反封建斗争遭到挫折,随着君主统治的加强和唯理主义的盛行,资产阶级在政治上对封建王权的谦让、妥协倾向日趋明显,鼓吹安于现状、忍辱求生、知足常乐的盲目乐观主义哲学也就应运而生。它成了束缚人们头脑的一种新的精神枷锁,严重阻碍着反封建斗争的深入发展。针对这一现状,伏尔泰觉得非常有必要戳穿“先天和谐论”的画皮,提醒人们保持清醒的头脑。他决定采用自己最得心应手的斗争工具——讽刺小说来批驳这一为旧制度辩护的哲学,并借机宣传启蒙思想。伏尔泰在《老实人》中,通过对老实人、居内贡、邦葛罗斯等人苦难历程的描绘,深刻揭露了欧洲封建社会和教会制度的腐朽黑暗,无情地嘲笑了乐观主义哲学的盲目性和虚伪性,同时也批判了这种哲学给人们精神所造成的危害。伏尔泰在小说中还刻画了一位悲观主义哲学的代表人物玛丁,他坚持“人类只是在焦灼不安和无聊昏睡中生活一世”的悲观论调,坚信灾难、卑鄙行为和无聊之事主演岁月。这也是伏尔泰所不赞成的消极处世哲学,他主张启迪人们的智慧,正视现实,积极谋求新的变革。小说的最末一句话:“种咱们的园地要紧。”这句名言,构成了伏尔泰全部哲学思想的真谛。它说明,人类社会并不美好,要改变现状,不能坐等天赐恩泽,一切都得从自己脚踏实地的努力工作开始。

    伏尔泰最擅长、最能体现其诙谐幽默的性格特点的是讽刺。在《老实人》中,他讽刺的笔锋从德国到英国、从法国到西班牙,横扫整个欧洲。他嘲笑荒淫无耻的贵族和教士时更显得辛辣无情。当小说写到邦葛罗斯身染脏病的来历时,伏尔泰突然不动声色地抖出了一份神秘的“家谱”:邦葛罗斯是从使女巴该德那里染上了这个病,巴该德的病“是一个方济会神甫送的,神甫的病是得之于一个老伯爵夫人,老伯爵夫人得之于一个骑兵上尉,骑兵上尉得之于一个侯爵夫人,侯爵夫人得之于一个侍从,侍从得之于一个耶稣会神甫,耶稣会神甫当修士时直接得之于哥伦布的一个同伴。①”短短一段描述,把贵族和教士可耻的面目揭露得淋漓尽致。

    ① 参见伏尔泰《老实人》,《伏尔泰小说选》,第86页

    伏尔泰是唯物主义的思想家,他用自己的小说抨击封建制度和宗教势力的同时,也积极宣传唯物主义的科学思想。《老实人》中,作者如实描绘了1755年里斯本大地震的灾难。当时,反动教会有意利用唯心论愚弄民众,他们置人民的生死于不顾,还要用“上帝对人类的惩罚”之类的谎言来恐吓群众。伏尔泰通过对里斯本举办功德会,以人祭禳解地震场景的真实描绘,有力地揭露了制度的黑暗和宗教势力的猖狂。一个个无辜的异教徒被活活烧死了,可是地震照样发生,这是对教会神权邪说的绝妙讽刺。伏尔泰力图启示人们:自然规律是不受人们的善恶观念驱使的客观存在,自然界对人类造成的灾难决不应看成是神灵对人类的惩罚。如果说《咏里斯本灾难》是用严肃的哲理诗来批判现实社会的黑暗与腐朽,反对愚昧的乐观主义,那么《老实人》则是用风趣十足的讽刺文学来揭露社会生活的种种丑恶,一层一层地戳穿“先天和谐论”的画皮。

    《老实人》中,伏尔泰精心安排了一个老实人在威尼斯巧遇六位失去王位的国王的情节:这些曾经嚣张煊赫一时的国王们,在威尼斯度狂欢节时,竟然现出了付不起饭钱的穷酸相。敏锐的伏尔泰已经从封建势力的疯狂猖獗中,预感到它穷途末日的来临。30年后的1789年,一场荡涤封建残渣余孽的革命风暴,终于如火如荼地爆发了。

    伏尔泰在《老实人》中,不仅揭露了制度和封建教会的腐朽与黑暗,而且也为人们展示了一幅理想社会的美好蓝图。老实人无意之中来到了黄金国,在这一自由的国度里,人们安居乐业,丰衣足食,既无迫害,又无牢狱;有高耸入云的现代化建筑,有摆满数学和物理仪器的科学馆。国王英明有为,民众虔诚和睦。显然这一理想中的黄金国,只不过是伏尔泰乌托邦式的社会和政治理想的图解,是不可能实现的理想国。然而,它作为封建社会的对照物却也显得赏心悦目。伏尔泰正是希望通过黄金国的理想生活图景,来激励人们解放思想,崇尚科学,追求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的远大理想。

    《老实人》是伏尔泰哲理小说的代表作,它以朴素的题材,鲜明的形象,生动地概括了17、18世纪欧洲各种哲学派别的论争,并把这种争论从谈玄说理的神秘迷雾中解放出来,使之面向现实社会,具有明显的针对性和浓厚的哲学含义。它所描写的荒唐可笑、奇异怪诞、幽默有趣的故事表明,伏尔泰作为古典主义的文学大师,也开始娴熟地运用浪漫主义的艺术手法和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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