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动员的命令于午后下达。萨特的征召通知命令他在24小时以内到南希报到。萨特所在的第70师驻扎在南希附近的埃塞,他被分派在108防区。他在从气象站发出的第一封信中告诉西蒙·波娃,他的工作内容是使气球升空,并通过一副双筒望远镜进行“气象观察”。然后,电话告诉炮兵军官风向情况。这里极平静,因此他有大量的时间来写他的小说《自由之路》。
10月,为了设法探望萨特,西蒙·波娃开始了精心的筹划。当局不向前线官兵的妻子或女友发放前往探亲的安全通行证。因此,她只得编造有个姐姐出嫁在施特拉斯堡附近的马穆蒂埃(即萨特驻防的所在地附近),因患骨癌快要死去。
10月30日,西蒙·波娃一等通行证到手,就去找医生证明她有病,开了一个星期的病假条,乘列车前往南希。在南希驻军司令部,她混进了准备回家收割庄稼的阿尔萨斯农夫中间,领到了一张在24小时之内经过布吕马特前往马穆蒂埃的军事通行证。
凌晨4点,她到了布吕马特,是惟一下车的人。为设法找到萨特,她来到萨特曾在信中提到过说他在那儿的一张木桌上用过早餐的“小鹿酒店”。可她向两位掌管的年轻女人打听时,对方却用“去问司令部”的话挡开了。突然,她心思一动,用萨特认得出的笔迹匆匆写下“你把烟斗忘在小鹿酒店了”,然后来到兵营前,请求一位士兵为她传送这个纸条。
她回到小鹿酒店等候。
萨特来了!晨光中,尽管他长出了杂乱的络腮胡子,使他看上去简直有些可怕,但从他走路的姿势,他的烟斗和他的身材,还依然是那个她所稔熟的,她所日夜牵挂得心口发疼的萨特!亲爱的萨特!
在他必须回营之前,他们在她冰冷的房间里待了一小时。上午11点,胡子刮得光光的萨特又来到了她的身边。可下午1点光景,有人告诉她,房间已拨给一个长途跋涉前来探望丈夫的太太使用。西蒙·波娃便自己设法在市政府办理了安全通行证的延期手续,这事情的成功,主要是因为巴黎的印戳深深地打动了那位负责手续办理的宪兵。
萨特则设法在他曾经驻扎过的一个地方安排西蒙·波娃住下。他告诉女房东,他的妻子来了,女房东吃惊地说:“可是,你还没有结婚呢!”他只好改口说是未婚妻。西蒙·波娃又住了两天,她读了他的小说的开头180页,她给他看了自己的日记。回巴黎的时候是在晚上,萨特陪她在火车站散步,想到士兵们关于战争的种种谣传,想到战争的无常,想到好不容易的短暂相聚和遥遥无期的天各一方,她那颗善感的心,弥漫着夜岚般的愁绪。
4. 萨特成了战俘。她的精神濒近崩溃
1940年4月,德国侵占了丹麦和挪威。
这时候,萨特得到了一次特别休假,去巴黎接受颁发给《墙》的民众小说奖。
战争在继续推进。
5月10日,德军空袭法国北部的机场,德国装甲兵越过了荷兰、比利时和卢森堡的边界。两天之内,7个德国装甲师攻克了“无法攻克”的阿登地区,并向默兹和色当推进。
5月16日,盟军在德军进攻下损失惨重。
三星期后,埃尔温·隆美尔将军已横扫法国北部,直抵英吉利海峡。
6月4日,巴黎郊区遭到轰炸,类似古代以色列人退出埃及的逃亡开始了。
6月14日,德国人进驻巴黎,翌日,84岁的贝当元帅在电台宣布,他已向德方要求停战条件。
6月19日,萨特在洛林被德军俘虏。
西蒙·波娃是6月10日离开巴黎,作为逃亡者前往夏尔特尔的。最痛心的是,当她在昂热火车站行李寄存处提取暂存的箱子时,箱子不见了。里面装了一些重要物品,包括萨特自1929年后写给她的全部信件,从此再也没有找到。
兵荒马乱!兵荒马乱!兵荒马乱!
令人恶心的暑气和汽油味……
绵延不断的长长的难民队伍……
回到巴黎。瓦万街上达内马克旅馆的女老板早已把西蒙·波娃留下的东西扔出去了,但她交给西蒙·波娃一封萨特6月9日的来信。外出打电话时,偶然地碰到她父亲。父女俩一起吃了三明治,喝了啤酒。父亲告诉她,德国人很有礼貌,可在战争结束前释放战俘是不大可能的。他听说,巴黎郊区就有集中营,那里的战俘饿得连“死狗”都吃。晚上,她去看望了母亲。回家的路上,她匆匆行走在空寂无人的大街,天空乌云压城,她的胸膛如火烧火烤,心中惟一想着的是萨特--设想中快要饿死在战俘营中的萨特。……
7月11日,她收到萨特的第一封信,是装在开口的信封中用铅笔写的一张便条。信上说,他可能月底前回家,还说,他受到很好的待遇。允许他说的就这么多。
她稍稍舒了口气,安下心来等待。然而,8月逝去,9月来临,15日前后收到萨特一信,称他正被转往德国,一切如常,他说自己身体健康,心情舒畅。见此消息,使得盼他归来心切的西蒙·波娃精神几乎崩溃了。
战局呢,仍旧对盟军不利。希特勒一次也没有失败过,伦敦正受到轰炸,纳粹军队有可能渡过英吉利海峡。美国仍拒绝行动,苏联依旧稳如泰山。当然,终有一天它们会介入战争,终有一天希特勒会被击败,但这便意味着战争的旷日持久,也意味着长期的别离!她在日记本上写道:
“这一回我的确苦不堪言。去年,我周围的世界变成了一个悲剧式的世界,我也随之改变生活方式,这并非真正的不幸。我十分清楚地记得,我在9月感到自己只不过是一场巨大的集体插曲的一小部分,并觉得这段插曲颇有趣。但是上周一切都不同了。世界一片混乱。不幸就像某种深入体内的个人疾病--接踵而来的失眠、噩梦和偏头痛--一样占据我的身心……我眼前浮现出一幅模糊的德国地图,其边界是黑压压的一层层铁丝网。我在其中的一处谈到西利西亚的名字,并听到‘他们正在饿死’的声音。”
写着,写着,她没有勇气写下去了,因为甚至连在纸上自言自语也变得如此难以忍受。
战争,苦难的战争,罪恶的战争,可诅咒的战争啊……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本章未完,请翻开下方下一章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