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诃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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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樱桃红了,巨星殒落了
    1904年,俄国整个社会处在动荡不安之中。日俄战争正烽火连天地进行,资产阶级民主革命日益临近,作为革命前奏的群众运动此起彼伏,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契诃夫的思想处在极度兴奋之中。作为一个爱国者,他竟然想“投笔从戎”,以医生的身份,去前线为俄罗斯的光荣尽自己的一分职责。

    时代在前进,生活在更新,契诃夫一心要跟上历史的步伐。然而疾病无情地把他的命运跟床榻连结在一起。他渴望的祖国新貌,他向往的美好生活已经指日可待了,而他却走到了自己生命的尽头,和世界永别了。

    1. 回莫斯科去

    剧本《樱桃园》受到艺术剧院“不寻常的成功,辉煌的胜利”的极高的评价,使契诃夫的焦急不安的心情稍有些缓解。但他仍然不放心,主要是剧院对他剧本的总的理解、演出日期和演员阵容。

    他很担心,由于自己远离莫斯科,他的剧本会不会被别人得出错误的理解而搞得面目全非。演出的成败对他有着直接的影响,但他又不能参加上演前的准备工作,这怎能不叫他焦急呢?他在给奥尔加和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信中,表明了自己对导演、布景和人物心理分析方面的意见,并提出演员阵容的建议名单。但他也知道,如果他不在场,别人是不一定听他的建议的。

    契诃夫急于要去莫斯科。但是,医生阿尔特舒勒再次命令他取消一切活动,因为他的身体健康急剧恶化,穿衣都累得气喘吁吁,一件大衣穿在身上都感到难以支撑。在花园里走上几步就会气喘、耳鸣、心跳,只得停下来。

    坐下写作,时刻要停笔,胸部被咳嗽震得像要破裂一般。进餐时,一看见食物就恶心。

    奥尔加的来信,除了戏剧演出,老是“保重身体、遵守饮食制度、严格注意卫生”之类老话,使他大为恼火。他多次给奥尔加写信“……我只想去莫斯科,并一直等待着你的批准,亲爱的,让我离开这里吧。我现在感觉良好,只是肠胃不适。”“快点让我去莫斯科,伴随在你身旁,我是结了婚的人,自然希望见到自己的妻子,你能理解吧。我只等你下达收拾行装的命令,然后就去莫斯科。回莫斯科去!回莫斯科去!这不是三姐妹的话,而是你丈夫的呼声。”

    奥尔加终于同意了他的要求。1903年12月2日契诃夫没有征求阿尔特舒勒的意见,就偷偷地急匆匆地起程上路了。当阿尔特舒勒医生得知自己的病人匆忙走了以后,心急如焚,高喊这是自我毁灭。而契诃夫根本没有去考虑自身的后果,他只有一个想法:回莫斯科去,回即将上演他的《樱桃园》的艺术剧院去,回他朝思暮想的妻子身边去,他要跟他们一道做出自己对文学的最后的贡献。

    2樱桃红了

    契诃夫到达莫斯科之后,立即参加了《樱桃园》的彩排。正如他所预料的,剧院在对剧本的精神实质理解方面发生了根本分歧。契诃夫多次申明他写的是一出喜剧,甚至是一出“笑剧”,而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则认定是一出社会悲剧,认为剧本再现了农村小贵族阶层在新兴的庸俗的顽强而又胆大妄为的资产者面前日益走向没落的悲惨结局。他认为此剧的表演“不应该让人发笑,相反,应该让观众哭泣”。契诃夫生气了,他向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解释自己的构思和剧本内在的精神实质,但后者全然不予理彩,仍照原来的情调上演。

    在彩排期间,契诃夫参加了剧院的新年宴会。宴会结束后,人们把桌椅拉开,开始跳舞。奥尔加穿着华丽的服装,袒胸露背,一阵风似的卷入了旋转的人群。高尔基和契诃夫坐在一旁。契诃夫不断逗乐,高尔基大笑不止,以至二人都咳嗽起来。契诃夫微笑说:“人们也许会说,两位作家彼此用有滋有味的咳嗽愉快地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

    《樱桃园》的首演被定于作家诞辰的前夕,1904年1月17日。莫斯科文艺界和艺术剧院早就计划举行契诃夫创作25周年纪念活动。正巧1月18日又是契诃夫的44岁诞辰。于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决定把三大活动——《樱桃园》首演式、作家诞辰和从事创作25周年结合在一起进行。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还有一个意图,即借助两个活动,为首演式增添光彩,因为他担心演出不能收到所期望的成功。

    确定的日期临近了,需要考虑庆祝会的开法和给契诃夫赠送礼物的事。

    这是一个难题。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派人跑遍了所有的古董商店,但是除了华美的刺绣和珍贵的纺织品外,一无所获,只好用刺绣品做一个花环送给他。

    契诃夫不无责备地对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说:“你听着,这是一个奇妙的东西,应该把它放到博物馆去!”

    “安东·巴甫洛维奇,该送什么才好,请你指教?”

    “捕鼠器!”他想了想,严肃地回答。“你听我说,应该把老鼠消灭光。”

    这时他哈哈大笑起来。

    “你看,这是艺术家柯罗送我的最好礼物!好极了!”

    “什么好礼物?”

    “钓鱼竿!”

    这样,送给他的别的礼物,他都不满意,而且有些礼物由于比较庸俗很使他生气。

    “那究竟送什么呢?送只银质钢笔或古老的墨水瓶?”

    “灌肠管,我是医生,你该明白,或者一双袜子。我的妻子是演员,她不能照管我,我穿的袜子破烂不堪了。‘你听着,亲爱的,我的右脚趾都露出来了。’我对她说,‘左脚上的袜子也差不多了’。”契诃夫开着玩笑,又高兴地大笑不止。

    然而偏偏在庆祝会上他没有显露出高兴的样子来,好像预感到自己已临近末日。《樱桃园》首演式开始,第一、二幕演出的效果都很好,第三幕接近结束时,契诃夫被请到台上。喜剧演员和莫斯科主要文学团体的代表都已聚集到那里。

    他站在第一排,眼前的大厅里座无虚席,人们向他狂热地鼓掌欢呼。庆祝仪式开始了,首先是赠送礼品、花束和花环,接着是致祝词。记者、演员和文学社团的代表先后发言,极力恭维这位怕人称颂的作家。从全俄四面八方送来的贺信和贺电,也在会上宣读,称誉他的作品的永恒的意义,以及他对俄国文学和俄国社会做出的巨大贡献。

    契诃夫站在台口,聆听着人们的发言,他脸色苍白,面无血色,抑制不住地咳嗽,在强烈的灯光照耀下,他显得手脚无措。观众向他呼喊,请他坐下,可是契诃夫皱了皱眉,继续站着,一直到庆祝会结束。这种庆典竟然是他在自己的作品中曾经善意地嘲笑过的那类庆祝会,现在他亲自来接受这种庆贺,不能不觉得有点滑稽。

    一位文学家开始发言,他用《樱桃园》第一场加耶夫祝贺一个旧柜子的那些话致祝词,文学家把“柜子”换成契诃夫的名字:“最尊敬的和十分敬爱的,祝贺你……”契诃夫瞟了一眼加耶夫扮演者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嘴角上掠过一个诡谲的微笑。那些颂扬备至的讲话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当最后一次喝彩结束时,契诃夫已疲惫不堪,他连一句感激的话也没有说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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