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大学不像今天这样普及,大学本身的价值也就不同。加上当时日本正处于上升时期,东京帝国大学的毕业生,也就相当荣耀了。父亲没有看到琢治的毕业证书,当然就有些死不瞑目了。
料理完父亲的丧事,琢治就到了丹波的绫部町,与落合直文等人一起去做演讲。8月,他回到学校,领到毕业证书,进了大学院。1897年(明治三十年)元月,被任命为农商部技术员,在地质调查所工作,开 始了他的新起点。
到了地质研究所以后,琢治立即着手房总半岛的火成岩的采集工作。即将在圣彼得堡召开的世界地质会议,由巨智部博士参加,他要把这份资料带去。很快,采集工作圆满结束,琢治又参加对别子铜矿山为中心的由爱媛县到高知县的地质调查。调查时间预计为4个月,但时间到了,工作仍然没有结束。幸好出差费还有结余,琢治自作主张继续调查,一直干到第一百五十天才终于完成。
这次调查使琢治经受了生死的考验。在去高知的山中,人力车在崎岖的山道上翻倒在地,他差一点滚下山崖送了命。前一次到淡路岛出差,因为是中日战争期间,被宪兵抓去审问。他测量地形的工作,也遭到士兵的无端怀疑,被反复盘问。
回到地质调查所,琢治受到地质科长中岛博士的批评。认为他热心于工作是不错的,但是不经请示就延期,就没有道理了。当然,对琢治的工作积极性还是加以肯定,并按延期时间补发了出差费。受到批评的琢治心里暗暗高兴。
1897年 (明治三十年)年底,国际地质界决定在巴黎召开世界博览会和地质学会议。调查所根据琢治的建议,制作一份日本中部的断面图提交会议。调查所把制作断面图的工作交给了琢治。琢治立即着手这项工作。
他以御殿场为起点越过天龙川,北上攀登乘鞍岳山峰,到越中平原勘察伏木、能登、七尾等地,出色地完成了制图任务。出乎意料的是,琢治也被安排为代表团的一员,到巴黎去参加会议。
派琢治出席巴黎会议,除了他是断面图的完成者之外,还因为他经常学习法语,法语基础很好。年纪轻轻的琢治能参加这种高规格的学术会议,别提有多高兴了。
决定到巴黎去以后,琢治把全部精力都花在赴法的准备工作之中。
1900年 (明治三十三年)3月3日,这天正好是桃花节,代表团乘法国汽船出发。一行人有学者以及博览会办公室的工作人员近十人。送行的人很多,养父驹橘来了,妻子小川小雪也羞羞答答地在码头上凝视着丈夫的身影。这是一次光辉的航行,欢快的气氛使阴沉沉的天气也不觉得压抑。一行人中年纪最轻的是30岁的琢治。
到达巴黎后,第一件事是置办高筒礼帽和燕尾服。穿上时髦的西洋服装,琢治好像变了个样,非常有趣。会议期间,各国学者各抒己见,琢治大开眼界,获益匪浅。他对自己的学术前途充满了希望。他还拜访了巴黎地质调查所所长米歇尔·莱比;在慕尼黑大学,会见了同行其特尔·格雷特教授。
会议安排有考察的议程。大家考察了各地土地的生成和岩石的组成等项目,对法国的地质状况有了直观的印象。在考察中,琢治表现出专业领域的探索深度,还展示出他在文学方面的深厚修养。在汽船上,他向着茫茫大海,朗诵拜伦的名篇《查尔德·哈罗德游记》;在同行们的闲聊中,他陈述了对莎士比亚戏剧的独特见解,引起大家对文学的话题。
出发时规定,出差费包干,每人2000元,时间不限。琢治乘机游览了欧洲各地,在欧洲待了一年零三个月,一直到第二年的5月中旬才回到祖国。
欧洲之行对琢治来说,是极大的成功。他结识了国际地质界的名流,拓展了专业视野,饱览了欧洲风光,他从心底感到满足。
回国后的第二个月,琢治又去调查国内的矿床和地层,走遍祖国各地。作为一个地质工作者,成天在外风餐露宿,很少待在家里。留下小川小雪料理家务、照看孩子,小雪也够辛苦的了。
1902年 (明治三十五年),琢治与被称为日本铁工业之父的和田云 村,拟出了漫游中国的计划,因为中国矿物资源的调查还没有起步。外务省支持这一计划,并安排琢治与和田云村会见了外务大臣小村寿太郎。
当年的5月上旬,琢治们一行六人,从长崎出发,直奔中国的天津。
他们在中国待了一年多的时间。
琢治回国的时候,正好是他的第三个孩子,也是第一个男孩出生的日子。长子的问世给长年在外奔波的琢治的心灵以许多的慰藉。暂时没有外出的日子也改变了他的单调的生活方式,他开始跟着赤阪田町的岩佐圭四段学习围棋。
“一边下围棋一边学抽烟。在中国期间,不抽烟总觉得缺少点儿什么。”琢治边抽烟,边给妻子解释道。
把抽烟和围棋联系起来,以下围棋来为抽烟找借口,说明琢治从一开始就没有把学围棋当作一件重要的事去干。事实也是如此,尽管岩佐圭四段尽心尽力地教,但琢治的围棋水平总不见提高,而抽烟的习惯却在围棋的鏖战中不知不觉地形成了。过了一段较为安定的日子,紧接着又是新的奔波。1904年 (明治三十七年)2月,日本和俄国之间发生了冲突。战争爆发了,日本连战连胜。日本的民众为了争当世界大国,达到了狂热的程度。9月,打下了辽阳,烟台煤矿落到日本的手中。为了采掘更多的煤炭,需要对煤田进行勘探。于是,琢治奉命从军,乘船过海,作为技术人员在大本营服役。
战争期间,随时都有牺牲的可能。琢治和士兵一样,在战场上出没。
虽然任务是地质勘探,但比平时的工作多了许多的危险。
战争终于结束。回到祖国的琢治被任命为京都大学的教授。这样,琢治结束了居无定所的奔波劳累生活,开始了平稳安定的教书生涯。
和在地质调查所的尽责尽力一样,琢治当教授有着严谨的治学态度和求实的工作作风。他对学生要求严格,从学业上和为人处世方面,给予谆谆教诲。后来成为京都大学人文科学研究所教授的法国文学专家桑原武夫曾被他严厉地批评过。
桑原是秀树的哥哥茂树的同学。他读三高的时候是登山部的成员。
有一年去登日本的阿尔卑山遭了难,音讯渺无。学校着了急,同学组织了救援队准备上山寻找。准备出发时,传来桑原的消息。原来他被冰镐扎进了肚子,同行的人把他背到山下的富山市医院,接受手术后回到京都。回来后,学校放了心,同学们要他谈经过和体验。当时,桑原说到这件事,还有些后怕。不过,时间一长,伤势痊愈,桑原就不把这一冒险经历当回事,说起来眉飞色舞,手舞足蹈。
一天,桑原应茂树之邀到家里玩。两人关在屋里,又谈开了此事。
桑原侃侃而谈,谈笑风生,一副洋洋自得的模样。谈笑声传到琢治的耳朵里,他把桑原叫进书房。桑原以为是自己的高嗓门打扰了琢治,连忙向他道歉。琢治却劈头盖脸地教训起来:“那种白搭上生命的登山,还是别干的好!”
桑原不敢顶撞,只好连连称是,也想找空把一些情况说明一下。但琢治根本不给他插嘴的机会。他喋喋不休,大谈人生经验,也以自己的遭遇为例,劝告桑原要好自为之。为了彻底说服桑原,说明不要把生命当作儿戏的道理,琢治整整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
琢治对登山冒险的事如此在意,可能是因为他在地质调查所经常登山,几次遇险的深刻记忆吧。
3. 慈祥的母亲
秀树的母亲小川小雪是一个接受了新思想的现代女性。她的父亲驹橘思想开放,让小雪进了东洋英日女子中学。因此,小雪会说英语,这在当年是一件稀罕事。不过,她只学了两年就退学了。因为琢治读书需要很多学费,家里拿不出太多的钱,小雪只有为未来的夫君做出牺牲。
少女时代的小雪长得眉清目秀,体态轻盈,喜欢穿一身笔挺西装,显得英姿飒爽。她活泼爱动,思想活跃,深得父亲驹橘的喜爱。
小雪喜欢打秋千,使劲向高处荡去,年轻的心飞向蓝天,身边景物一晃而过,裙子被风吹得鼓鼓的,是多么地惬意。何况每一次荡起,似乎就摆脱了束缚日本姑娘的陈规陋习,思想就在空中自由飞翔。从旧式思想的角度看,这也许是一种革命性的女子游戏吧。的确,身穿西服的少女从地上荡到空中,多么像自由翱翔的小鸟,多么像吐艳争芳的鲜花一样。
然而,小雪有一次失败了。
在秋千上正玩得兴起,稍一疏忽,失手脱出秋千绳,小雪重重地跌到地上。她眼睛冒着金花,头部一阵剧痛,好一阵子爬不起来。
这次失手给小雪以深刻的教训。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以后只要发生头疼现象,小雪就会想到秋千。
小雪老是担心这次失手会留下后遗症。昭和十八年 (1943年),她在京都的东山医院临死之前,对爱子秀树留下遗嘱,要求解剖她的头部。
在遗嘱中,她特别提到那次打秋千。
脑解剖专家、秀树大哥的好友小川鼎三博士为小雪做了解剖,研究了她的脑髓。结论是打秋千受的伤,没有留下特别的痕迹,脑髓的重量,比标准的要重得多。可惜,九泉之下的小雪已经不可能知道这些了。
自从琢治进了小川家,小雪就停止了在东洋英日女子学校的学习。
在那个时代,女子中途退学并不稀奇。
从此以后,小雪在家学习。她学会了弹琴和长谣曲,又学习了花道和茶道。这些传统的技艺,陶冶了小雪的情操,培育了她的美感,又使她得以修身养性。在以后的家庭生活中,为营造家庭的温馨氛围,为培养子女成才,打下良好的基础。
小雪喜欢文学,特别跟国文教师学过紫武部的名作《源氏物语》。
国文教师对这本书评价极高,常常说“《源氏物语》比鸡汤还香”。
受老师的影响,小雪对《源氏物语》爱不释手。后来,她也同样对女儿香代子说:“《源氏物语》比鸡汤还香。”香代子又对弟弟秀树说:
“每天早上少读一点,决不疲倦,滋味丰富极了。”可见《源氏物语》 对一家人的影响。
小雪与琢治结婚以后,在东京居住的时期,常有机会轻松地外出。
琢治常常出差在外,小雪待在家的时间多。那时,孩子还少,家里有祖母帮忙。于是,她每周必到麻布永坂的本山宅去学习烹饪。
尽管妈妈要离家一些时间,但孩子们没有一点儿怨言。因为只要妈妈外出归来,总会带回满满一手提袋的食品。这一天,孩子可以美美地吃上一顿快乐的晚餐。可以说,孩子们对妈妈的学习是持支持态度的了。
小雪对孩子们的成长极为关注。她常常买来《孩子之友》之类的杂志给他们阅读。这本杂志的观点与传统的思想有些不符,但小雪并不以为它越度。她想培养孩子们的现代意识和独立意识。事实上,这本杂志对小川家孩子的人生道路有着积极的影响。
在东洋英日女子中学所学的英语教科书《神田读本》和《国家读本》,小雪都完整地保存着。女儿香代子长大后,小雪以这些教科书为参照,给香代子做英语启蒙教师。她常常给香代子看30年代的杂志。香代子说:
“我的文学修养,很像是受到母亲的遗传。”秀树也这样认为。 东京时代的小雪思想开朗,喜欢接受新事物,给孩子们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但自从搬到京都来之后,她完全变了一个样。她本来喜欢外出,但在京都,除了孩子学校的学习成绩汇报演出会和运动会以外,她基本上不出门。孩子增多了,每天光是家务事就够人操不尽的心。忙了一天的小雪,哪还有心思外出呢。再有,京都本来就是一座互相隔绝的城市,小雪也许受到了这种城市精神的影响。
在京都,有一种家庭主妇不在社会上抛头露面的习惯。即使是夫妇双双受到邀请,往往也是丈夫一人出席,妻子照例留在家里。这种风气久远,已经流淌在京都人的血液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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