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神仙变凡人,军阀财阀一起滚;
修宪土改兴民主,一心造就新日本。
话说麦克阿瑟作为盟军最高统帅,如今已成为7000万日本国民的最高统治者。按照他的话说,投降后的日本在物质上和精神上都彻底崩溃了。因此,他所面临的任务不仅仅是占领,而且要重建这个几乎被战争彻底破坏了的国家,并按美国人的标准改造这个国家,使之成为美国在远东的忠实盟友和民主堡垒。他原本是一名职业军人,但他现在又不得不去做一个经济学家、政治学家、工程师、总经理、教育家乃至神学家。他把日本当作一个从军国主义社会转变为自由主义社会的大实验室,这将远远超出摧毁日本的战争潜力和惩治战犯这两项既定目标。如果他的实验成功,他将被证明是历史上战胜国对战败国的最杰出占领者。
为了这项实验,他夜以继日地工作着,很少过节假日,甚至连圣诞节和复活节也不例外。他从未到过日本的其他地方去旅游、巡视,也从不参加晚会和招待会。他从不与公众直接见面,而只是躲在幕后不断地发布公告和下达指令,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神秘莫测的感觉。在朝鲜战争爆发前,他只离开过日本两次:一次是在1946年7月4日前往马尼拉参加菲律宾独立庆典,一次是在1948年8月15日赴汉城参加大韩民国成立仪式。杜鲁门总统在日本投降后曾两次邀他回国以庆祝胜利,但他都以日本"形势复杂而困难"为由加以拒绝,使得杜鲁门总统大为光火,认为这是对他的无理与侮辱,从而埋下了不和的种子。
麦克阿瑟的日常生活非常固定。他的活动天地简单地说,就是两点一线,即大使馆、办公室及两处的往返路线。每天早晨起来,他总要和儿子逗弄一会儿爱犬。他当时养有4条狗,其中一条名叫"布莱基"的长耳狗最受他的宠爱。说起这条狗,还有一段有趣的插曲呢。有一次,日本首相吉田茂去麦克阿瑟的办公室,发现他情绪不好。一问才知道,原来他的"布莱基"不幸突然死了。过后,吉田茂一声不响地设法弄来那只狗的照片,让农业大臣去找一只一模一样的来。那位农业大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找来一只。当吉田茂亲自把这只狗送到麦克阿瑟府上时,他和儿子都高兴地跳了起来。
全家人一般在8点钟前后用早餐,然后台本斯夫人开始给小阿瑟上课,麦克阿瑟则回卧室练20分钟左右的健身操。大约9点钟,他开始工作,先看报纸,然后处理邮件,写回信。10点多钟,他乘车前往办公室。一路上警察大开绿灯,畅通无阻,天天如此,以致成了吸引游人的一大景观。每天都有许多人聚集在大使馆和第一大厦门外,以便一睹将军上下车时的风彩。
来到办公室,他首先与已是总部民政局长的惠特尼处理一天的公文。需要发布公告或指令时,他常常把大意口述给惠特尼,而惠特尼则具有一种理解麦克阿瑟的愿望和想法并将之变成文字的非凡才能,能准确表达出意思上的细微差别。处理完公文后,他开始接待预约的客人,主要是日本首相。而与客人一谈起来,常常是只听他一个人在海阔天空地说,边说边没完没了地踱来踱去,"就好像这一天他再没别的事可干似的"。大约在下午2点,他乘车回家吃午饭。进门后,如果有客人一起来用餐,琼会故作惊奇地说:"嗅,将军回来了!"或"哈啰,将军!"(她从不当众称他的名字。)用完午餐,送走客人,他总要睡上一小时的午觉,醒来后看一会下午出的报纸,然后又乘车去办公室。
这时已是下午5点钟左右,快到下班时间了。但那些工作了一整天的参谋们又不得不再陪他加几个小时的班,以致使他们无法从事别的诸如社交和娱乐等活动。当有人对此提出抱怨时,他会回答说:"一个人难道还有比死在执行任务的岗位上更值得的吗?"晚上点钟,他又按原路线回家,简单地吃一点东西后就与琼及使馆工作人员一起看电影,目的在于放松一下神经,解除一天的疲劳,因此选的片子多是喜剧片或西部片。看完电影,他又让琼陪他在使馆一楼长长的过道上没完没了地走来走去,滔滔不绝地向琼讲他对某些问题的想法和感受。这样边走边谈有时要到凌晨1点,弄得琼常常眼皮打架。
第二天,基本上又是重复前一天的那些活动,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周而复始。然而,麦克阿瑟就是以这样一种简朴的近乎修道士般的生活与工作方式,来创造他的奇迹,来完成"世界现代史上最雷厉风行、最卓有成效地改造一个大国的任务"的。这个任务无论是在涉及的范围上还是在其艰巨性上,都是惊人而空前的。
麦克阿瑟所面临的首要任务是使日本非军事化,解除日军的武装。战争结束时,日本有近700万军人需要遣散,其中在海外的有400余万。麦克阿瑟通过在原日本陆海军司令部基础上改组的遣散军事人员局,用了一年多时间才完成这一工作,但被苏军俘获的47万人中只有9万人返回家园。此外,这个遣散局还释放了100万战争期间被抓到日本的中国和朝鲜劳工。销毁日本军事装备的任务是由艾克尔伯格的第8集团军来完成的,他们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去寻找能发现的武器,炸毁了弹药库,烧掉了飞机,把步兵武器扔进大海,关闭军工厂,摧毁海军基地和军用机场等军事设施,总值达数十亿美元。
当上述任务还在进行时,麦克阿瑟即开始了他一系列急风暴雨式的改革。1945年10月4日,盟军总部发出"关于民权自由的指令",要求日本政府立即解除对政治、公民和宗教权利的一切限制,废除一切镇压和压制法令,释放一切严格意义上的政治犯,取消一切新闻检查,解散一切镇压机构和宪兵队。同一天,麦克阿瑟指示来访的近卫文磨国务大臣:第一,要修改宪法,以吸收自由主义成分;第二,要扩大选举权,承认妇女的参政权和工人的权力。
面对麦克阿瑟所发动的这场涉及修改宪法的声势浩大、内容广泛的改革运动,东久迩内阁自知无力应付,不得不提出总辞职,由亲美的老牌外交家币原喜重郎组阁。币原内阁成立的第二天,即10月10日,包括人在内的439名政治犯被释放。为准备就职演说,币原于11日拜见了麦克阿瑟,后者向他提出五大改革内容:
1. 通过授予公民权,解放日本妇女,使她们作为国家的成员,以此给日本带来一个直接有利于本国幸福的新政治思想。
2. 鼓励工人成立工会,使之成为强有力的舆论工具,以保障工人免受剥削与欺压并提高他们的生活水平。
3. 学校更多地向较开明的教育开放,使人民可以用实际知识来规划他们未来的发展。
4. 废除那些通过秘密审讯和虐待而使人民一直处于恐怖之中的制度,用一种旨在保护人民免受专横、暴虐以及不正当方式的司法制度来代替。必须坚持思想自由、言论自由和宗教信仰自由。
5.使日本经济机构民主化,以达到发展有助于保证广泛分配收入和生产与贸易资料所有权的方式,从而改变垄断企业的控制这一目的。
紧接着,盟军总部根据麦克阿瑟的改革设想发布了一系列有关民主化的具体指令,其中包括解散财阀和解放农民等重要内容。几十年来,日本约80%的工业和金融财富控制在像三菱、三井、住友、安田这样的大财阀手中。麦克阿瑟及其总部人员认为,这些大垄断公司是30年代一切罪恶之源,是主义、军国主义的化身。它们利用战争牟取暴利,左右国家政治和国民生活。要使日本非军事化,就必须解散财阀。但这项措施起初却遭到日本方面的抵制。日外相吉田茂在10月19日的一次记者招待会上称,日本的经济机构是由这些财阀建立起来的,日本国家的繁荣也是这些财阀带来的,没有财阀日本的经济就不能运行。由于日方所持的这种消极立场,此项工作迟迟未能展开。直到1946年4月,在占领当局的逼迫下,日本政府才成立"持股公司整理委员会",开始对主要财阀的财产进行调查和核算。根据调查结果,日本政府分批公布了持股公司名单。同时,占领当局也公布了财阀家族名单,并规定财阀必须交出所控制的股票,其家族成员一律退出财界,免去其在公司中的职务。但这项工作可谓雷声大、雨点小。面对日本经济的缓慢复苏和日本政府的消极立场,美国人逐渐改变了原来的强硬态度。最后,实际上被解散的财阀和公司与原定的数字相差甚远。1951年7月,日本政府宣布解散财阀的工作结束。此后,许多相关的法令也相继被废止。这项工作虽然进行得虎头蛇尾,但通过限制财阀的经济活动,达到了改变其原有功能与结构、削弱其原有权势的目的。
接下来便是对作为日本国教的神道教开刀了。神道教系从日本原始宗教发展而来,最初以祖先崇拜为主要内容,信仰多神,特别是作为太阳神的皇祖神——天照大神。天皇被认为是天照大神的后裔并是其在人间的代表,皇统就是神统,即所谓"神皇一体"、"祭政一致"。日本军国主义分子利用该教煽动民族主义狂热情绪,鼓吹以日本为中心,建立以神道教为统治思想的"大东亚新秩序",并宣称每个臣民一生中的最高目标就是为天皇效忠至死,死后便可以成神。为了铲除日本军国主义的这一思想根基,盟军总部于12月15日下令禁止日本政府对国家神道的保护、支持和资助,并希望天皇自己出面声明他不是神。1946年1月1日,天皇以新年诏书方式发表"凡人宣言",宣布:"朕与尔等国民之间的关系始终是立足于相互信任和爱护之上的。这种关系并非简单地产生于神话和传说,也不是因把天皇奉为神圣,从而使日本国民优于其他民族并注定要统治世界这种空想观念而产生的。"同一天,麦克阿瑟也发表新年致辞,对天皇的"凡人宣言"表示欢迎,指出它将对日本国民的民主化发挥指导作用,同时声明:"军国主义、封建主义禁锢人们身心的枷锁已被解除,思想控制和教育的滥用已不复存在。现在人人都享有宗教信仰自由和言论自由的权利而不受无理的压抑了。"很快,一切有关神道教的宣传品、标志物、纪念碑和节日等都被禁止或拆除。麦克阿瑟之灭神道教,目的是要彻底给日本人换脑子,用西方的基督教来填补这一空白。他一有机会就请求那些前来访问的基督教牧师留在日本,并对他们说:"最好能把更多的传道士带到这里来,那样,我们就能把更多的占领军送回国内去。"
接着,麦克阿瑟又马不停蹄地开始了清洗军国主义分子和审判战犯的工作。1946年1月4日,盟军总部向日本政府提交了一份清洗计划,列举了要求"罢免和清除"的七类人:第一类为战犯;第二类为职业军人和陆海军部特别警察和官吏;第三类为极端民族主义、暴力主义和秘密爱国团体的主要成员;第四类为参与大政翼赞会、翼赞政治会和大日本政治会活动的主要分子;第五类为同日本扩张有关的金融机构和开发机构成员;第六类为占领地行政长官;第七类为其他军国主义者和极端民族主义者。上述人员均被要求免除公职,剥夺其竞选议员的资格,以排除其对政治的影响。此项计划清洗的范围之大、人员之广、影响之深,使日本人感到震惊。别的不说,单是币原内阁成员就有5人属于被清洗之列。币原想以总辞职来抵制这一计划,但被顶了回去,只得以改组内阁度过危机。为实施清洗计划,威洛比的情报处成了盖世太保式的行动机构,到处调查日本人的经历。前六类范围清楚,容易判别;最后一类人的标准就不好掌握了,弄得许多沾边的日本人提心吊胆。至1948年3月清洗工作完成时,总共约有20万人被开除公职(其中包括1800名财阀家族成员),约1300个政治或半政治性的极端民族主义团体被解散。这20万人是个不小的数字,而且大多数是有文化有才干的人。他们虽然没有进监狱,但却丢了饭碗,因此引起普遍不满。麦克阿瑟后来写道:"我很以为这种做法未必明智,因为这往往会失去许多有才干的从政人员,而他们在组织一个新日本过程中是很难被取代的。"但不管怎么说,这种清洗在当时是必要的,它毕竟净化了日本政界,使许多没有政治污点的新人上台执政,对推动改革起了重要作用。至1951年《对日和约》缔结后,对被清洗者的所有禁令才被解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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