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尼赫鲁看来,国家的分裂即是灾难。而蒙巴顿则认为,印度为了获得独立就不能不承受这种代价。他还认为统一未必就好,印度教徒和伊斯兰教徒激烈冲突的现实也无法做到这一点,印巴两国可以各走各的路、各过各的日子。不过,他也曾跟别人声称过:“要不是宗教的狂热逼得我无路可走,我决不会同意把一个国家分开的。”
对印巴分治、进而可以建立一个独立的巴基斯坦,以真纳为首的穆斯林联盟自然是赞同的。这实际上也是真纳一生的奋斗目标,至今他被巴基斯坦人民尊称为国父,因为他当之无愧地是巴基斯坦国家的缔造者。尼赫鲁和其他国大党领袖,经过反复磋商后,最终也同意了蒙巴顿方案的基本部分,剩下的就是如何处理数百个大大小小印度王公土邦的前途问题了。
印巴分别独立以后,这些王公土邦怎么办?伦敦的政治家们认为,在印度的英国政府同王公土邦之间的关系是非常特殊的,只要英国在印度的统治一结束,英国对王公土邦拥有的权力和责任随之告终。1947年5月,蒙巴顿又向外界重申了这一观点:“只要印度和巴基斯坦两个国家一成立,英国的至高无尚的权力就宣告结束。王公土邦随之而完全独立。如果愿意,他们可以自由地签订新的协定。”对此,无论是国大党,还是真纳的穆斯林联盟都不赞成。甘地曾经指出,王公土邦是英国的产物,是首领们为了削弱印度对大英帝国的抵抗而建立的。只要蒙巴顿鼓励王公们独立,国大党就会认为,蒙巴顿是在通过把印度的合法领土巴尔干化,并允许王公土邦这种人为造成的、不民主的时代产物发展来破坏新独立的印度。穆斯林联盟同样希望一些王公土邦并入巴基斯坦,因而也反对让它们独立。
在双方的压力下,特别是在国大党的强烈要求下,蒙巴顿只好出面劝说王公土邦放弃独立建国的想法,虽然在他早先提出的分治方案中以含糊的措词,并不想认真解决这个问题。1947年7月25日,王公议院召开大会,25位主要的王公首脑和74位王公的代表参加了会议。蒙巴顿身穿挂着勋章的华丽的军服走上讲坛。他没有讲稿,滔滔不绝地对与会者进行劝告。他的话时而充满哲理,循循诱导;时而富于感彩,不拘礼节。他用无可辩驳的事实说明,这是一次再也不会重复的机会。如果王公们愿意合并,他们内部的自治将受到保护。他的演讲吸引每个听众,因为他知道何时该用毛骨悚然的预言把他们吓得身冒冷汗,何时该用幽默的话语驱散笼罩在他们心头的愁云。有位王公代表当场说,他没有得到王公的旨意,不知如何办好。蒙巴顿顺手操起一块玻璃镇尺说:“让我看一看这块水晶里将呈现什么占卜未来的图象,然后给你答复。”四周鸦雀无声。蒙巴顿煞有介事地鼓捣了一番,然后宣告:“你的殿下请你在合并条约上签字。”
也有难办的土邦,这就是克什米尔邦。克什米尔的居民除查漠以外大多信奉伊斯兰教,但统治这里的王公却是个印度教徒。由于它的边界大部分同未来的巴基斯坦接壤,居民又多是穆斯林,人们一般认为它可能会并入巴基斯坦。然而,在克什米尔印度教王公的眼里,并入任何一方都不好。如果一定要并入某一方,他宁愿选择印度,也不愿选择穆斯林的巴基斯坦。他在无法选择的情况下,下决心把事情拖下去,拖得时间越长越好。私下希望最终能获得独立地位,因为在众多的王公土邦中,克什米尔是最大者之一。
蒙巴顿确曾亲自到克什米尔首府斯利那加去了一趟,劝说王公同意并入巴基斯坦,但没有结果。为此,有些巴基斯坦人看到蒙巴顿劝说克什米尔王公并入巴基斯坦没有成功,便认为他是有意偏向印度;同样,许多印度人也埋怨蒙巴顿没有规劝好理应并入印度的海得拉巴土邦并入印度,认为他照顾了巴基斯坦。到此为止,他再也不想管下去了,这或许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期间,连续6星期我每天要工作17小时,身体快要拖垮了”;或许他有意要留下一个创口,“由新独立的国家自己去解决”,而这样岂不更容易使英国日后对南亚次大陆施加自己的影响吗?
然而,不管还有什么遗留问题有待解决,印巴独立已经不能再延迟了。巴基斯坦和印度独立的日期,分别定于1947年的8月14日和15日,而实际上仅仅相差10多个小时而已。按照计划,蒙巴顿要分别参加两个国家的独立仪式,以示公允。此刻,花一切代价平安度过这两个独立日是他的最大愿望。只要那两天穆斯林和印度教徒不发生冲突,只要英国人和当地人不发生磨擦,就算万事大吉了。此外,他还要想方设法维护英国的尊严和体面,比如他告诫尚未移交权力的各地方英国行政长官说:“独立日那天,英国国旗不要挂得太显眼,防止人们对此不满,采取侮辱行动,这一点要注意。”
由于巴基斯坦独立稍早一点,蒙巴顿先要去卡拉奇参加巴基斯坦的独立仪式,然后马上返回德里参加印度的独立仪式。8月13日,蒙巴顿乘飞机抵达卡拉奇后,乘车来到政府大楼。真纳的军事秘书伯尼上校说,蒙巴顿去政府大楼的路上,观看的人群远远超过了几天前真纳抵达这里的时候。当晚,真纳举行了盛大的宴会,既是庆祝巴基斯坦独立,同时也是为了欢迎蒙巴顿抵达卡拉奇。蒙巴顿本来不准备讲话,但真纳在说完祝酒辞后,礼貌地请客人也讲几句,蒙巴顿推脱一番后还是在宴会上讲了10多分钟。“他用语准确,掌握分寸,滔滔不绝,”随行的坎贝尔·约翰逊还写道:“他是天生的演讲家,不拘礼节的仪态,小河流水般的语调,同宴会的气氛十分和谐。”
第二天上午,巴基斯坦国民大会开幕,宣布巴基斯坦正式独立。蒙巴顿被邀请在国民大会发表演说,他呼吁结束暴力,声称印巴分治不是断绝来往,而是一种新关系的开始,并要求巴基斯坦保持与英国的特殊友谊。会后,庆祝独立的游行开始。真纳、蒙巴顿、埃德维娜和真纳夫人一起登上敞篷汽车,缓慢行驶在游行队伍的最前列。游行的路程总共有3公里,由于事先得到情报说有极端分子要往敞篷汽车上扔炸弹,所以他们站在车上绷紧了神经。“不过,传说的爆炸阴谋没有成为现实。”蒙巴顿在日记里简要写道。真纳也庆幸伟大的安拉能让客人活着回来。
当天下午,蒙巴顿又匆匆飞回到德里,参加次大陆另一部分的独立活动。
在14日与15日之交的午夜,尼赫鲁在印度立法会议上庄严宣布:“半夜12点,世界处在沉静之中时,印度就要走上独立自由的新生活了。”
此时此刻,蒙巴顿的总督府里一片静寂。他一个人坐在书房里,思绪万千。说实话,对大英帝国这块最大的殖民地在他这一任失去,蒙巴顿内心深处是难受的,然而这又是无可奈何的唯一选择。正像当他后来遭到国内强硬派指责时,总督府秘书长伊斯梅为他辩护的那样:“1947年3月蒙巴顿总督上任时的印度,印度就像是一艘舱中满载弹药而在大洋中着火的船。当时的问题是在大火延烧到弹药之前把火扑灭。事实上,除了像我们所做的那样去做之外,在我们面前并无选择的余地。”英国《每日邮报》当时的评论也承认,如果英国政府不允许次大陆独立,“它将至少需要50万英国占领军——由于英国其他的军事负担,没有、也不可能有这样大的兵力”。所以,索性把独立作为一个“慷慨的礼物”送给它。
8月15日黎明,印度首都的庆祝活动开始了。成千上万的农民从德里四周的郊区涌进了这座早已人口密布的城市。蒙巴顿写道:“从我记事之日起,从未见过如此众多的人群。”早上,他和夫人先到德巴尔厅参加印度政府各位部长的就职仪式,然后又前往国会大厅,在那里发表了讲话。他说,次大陆独立的时间,比他上任前英国政府给他指示的日期是提前的,并坦率地承认是宗教争斗和无政府主义的威胁迫使他提前这样做。他再次强调,印巴分治是根据印度教和穆斯林的意志而采取的必然行动,是根据双方的路线方针作出的决定。言外之意,他要向长期主张次大陆为一个国家的印度国大党领导人阐明,印巴分治并不仅仅是他个人的主意。他最后讲到了自己:“从今天起,我是你们法律承认的总督了,我请求你们把我作为你们中的一员。我将为印度的利益贡献出自己的一切。”
正像加拿大、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等英联邦国家至今还保留着总督一样,刚刚取得独立地位并随即加入英联邦的印度和巴基斯坦当时也设立了总督职位。此前,蒙巴顿想同时兼任次大陆这两个国家的总督,然而真纳拒绝了他,巴基斯坦的总督由真纳自己担任。而蒙巴顿则在印度政府正式邀请的前提下,只担任印度的总督。不过,它与原来总督职位的含义相比已经不一样了,仅是一个挂名的元首而已。
在国会大厅讲完话后,蒙巴顿傍晚又去参加独立庆典仪式。当他乘坐的马车刚靠近悬挂印度新国旗的观礼台时,立即被人们围得水泄不通。阅兵游行队伍也被欢乐的人流吞没了。蒙巴顿决定离开这里返回总督府,因为在这个印度人盛大的欢乐场面中,做为英国的象征他并不感到自在;况且五六十万狂欢的人群中,哪伯一个小小事件,一个暴力的举动立刻会酿成一场大祸。在卫兵们的护拥下,他乘坐的马车在一寸寸地爬行,随时都有可能被人流吞没。尼赫鲁自然非常高兴,做为印度独立后的首任政府总理,他居然跟些年轻人一样叉开双腿在汽车引擎上面的盖子上,为印度的独立而欢呼雀跃。
晚上,又有3000多人来到总督府举行庆祝晚会,他们一直欢闹到次日凌晨。在印、巴独立的这几天,蒙巴顿总共只睡了12个小时。他是人们注意的中心。他先是在卡拉奇,然后返回德里,3天内发表了4次重要演说,主持了重要的谈判,没有过片刻的宁静。他忍受着疲劳,坚持工作。现在一切都完成了,至少他的第一部分任务已经做完了。“我一生中从来没有经历过像今天这样的日子。”蒙巴顿用这句可作多种解释的话,结束了他就整个次大陆独立的过程而写给伦敦的工作汇报。
与此同时,艾德礼首相对蒙巴顿的工作表示赞赏,他来电称:“一项史无前例的艰巨任务今天终于完成了。在这伟大的时刻,我向你表示衷心的感谢。你在战胜每一个艰难险阻中所显示出的卓越才能令人惊叹不已。你短暂的总督任期将永远载入历史的史册。此外,我向埃德维娜、伊斯梅及其他为完成这一任务作出了贡献的先生们表示感谢。”
由于蒙巴顿在1947年8月15日印度独立那一天,他在国会大厅的讲坛上承诺过将于转年4月辞去总督职务并离开印度,这样他逗留在印度的时间就不多了。
现在执掌印度权力的是尼赫鲁总理,蒙巴顿如今的挂名总督是个闲差。于是,他利用距离任期满还差7个月的时间,开始周游这个国家。蒙巴顿在印度独立前,包括战争期间只去过该国很少几个地方。现在他得到了补足。他沿恒河泛舟游玩,还访问了斋浦尔、孟买等28个地区。访问过程中,他视察了工厂、发电站;参观了大中小学;为新工程奠基;为新医院落成剪彩;接受名誉学位。他不断地夸赞印度人的种种美德和古老灿烂的文化,说只要全体印度人民和睦相处、共同工作,印度的前途就大有希望。所到之处,受到了好客的主人们的热情接待。
只要别人不在招待蒙巴顿夫妇,就是蒙巴顿夫妇在招待别人。这种说法一点也不过分。据总督府粗略统计,蒙巴顿夫妇这次在印度任职的总共15个月里,他们邀请了7605位客人参加午宴,8313人参加了晚宴,25287人参加了游园会和其他招待会。因为蒙巴顿规定,总督府每周要举办2次游园会,3—4次不低于30人参加的午餐会,2—3次大型宴会。此外,他还声称总督府的大门是敞开着的,面向从未进过总督府的印度社会各阶层人士。在吃喝玩乐等方面,贵族出身的蒙巴顿和他那位有着富家小姐经历的埃德维娜都很在行。但是,他们也有时候为了表示同印度老百姓同甘共苦,而规定一下宴会的饮食定量和用餐标准。
除了旅行、招待客人和处理完尼赫鲁主动来“请示”的些许事情外,骑马、打康乐球和玩高尔夫球重新成了他的娱乐活动。他还迷上了戏剧。他在给女儿帕特里夏的一封信中说:“我在这里的生活很美妙。一次,我在看戏时见到了一位英国印度混血姑娘。她是我多年没见到的美貌女子。我有幸和她相处得很好,我在她演戏时把她看了个够。演完戏我和她面对面地坐在俱乐部用餐。她走过来请我签名,并把手长时间地放在我的手上表示她的快乐。我简直不知如何是好,是不是有点欣喜若狂了!她只是我感兴趣的姑娘。你尼赫鲁叔叔见了感到很有趣。幸好你妈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见。”
而实际上,蒙巴顿夫人和尼赫鲁之间的关系也有点儿微妙。虽然蒙巴顿知道这位印度总理与自己妻子的关系是密切的,埃德维娜也知道丈夫有所感觉,但夫妇俩除了隐晦地提起外,谁也不愿挑明它。后来到了1952年,埃德维娜写信让丈夫保存好尼赫鲁给她的私信时言道:
你会认识到,这些信是尼赫鲁的手迹,充满了兴趣和事实,是真正的历史资料。有些信没有涉及私事。有的带有爱情关系的色彩——主要是精神上的。尼赫鲁在我生命中占有巨大的位置。在最后几年,我在他的心目中可能也一样。我们间的会面很少,而且总是很短暂的,但是我了解他,也许他也了解我。如同所有的人一样,我们都能互相理解。可喜的是,我对你的爱情是如此深厚,对你是如此感激和崇拜,以致感到除了你没有其他人能帮助我保存好这些信件。我相信你会理解,看了这些信,不要产生任何伤害你感情的地方。我们之间虽然有时观点不一,看法不同,有一定的分歧,但是,都能互相理解,你一直很爱我,很关心我,我们的夫妻关系是伟大的。我对你非常爱,非常忠诚。
一切都解释清楚了。蒙巴顿完全理解了尼赫鲁给自己妻子的封封私人信件,那是一种友情,至多算是一种精神思想和气质上的相互吸引。因而,蒙巴顿感到自己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蒙巴顿在印度独立那一天曾允诺他将在1948年4月离印度回国。他的生日是6月25日,84岁的老母亲路易斯夫人特别重视家里的各种纪念日,因此他答应有可能的话到时就回国。蒙巴顿向印度政府提出6月21日启程回国,尼赫鲁虽然犹豫了一阵,但还是同意了他的要求。
启程前,尼赫鲁总理为他举行了盛大的饯行宴会,并发表了热情洋溢的祝辞:“你满载声誉来到了这里,但是你的许多声望是在印度建立起来的。你在这里经历了一个危难时期。我不知道你和你的夫人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反正我在想,为什么一位英国先生和一位英国太太在印度短暂的时期内能建立起如此的声望。你们可能收到许多礼品,可是没有哪一件礼品比印度人民对你们的爱戴更真诚、更宝贵。亲爱的蒙巴顿先生,亲爱的蒙巴顿夫人,你们已经看到了这种爱戴所发挥的作用。”
主人的客气使他有点儿飘飘然,然而却让蒙巴顿得以自我感觉良好地离开了印度。他的离去,标志着英国在印度次大陆殖民统治的一个时代的终结。这时他刚抵48岁,回国后还可以再干一番事业——特别是在皇家海军。欲知蒙巴顿这回的理想能否实现,且听下章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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