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资产阶级政治家,齐亚诺对重大问题有自己的独立见解。但在墨索里尼面前,他总是唯唯诺诺,他从来没有或者是很少坚持自己的意见。随着战争进程的发展,特别是盟军在西西里岛登陆以后,他更加清楚地认识到:德国统治下的欧洲将意味着什么,他对此不抱任何幻想。他被投进监狱后更加坚信,只有打败德国才能确立一种世界秩序,具有主权的意大利也只有在如此秩序中才能生存下去。但是,同样显而易见的是,要改变墨索里尼所遵循的轨道,齐亚诺是无能为力的。他生前曾向墨索里尼提出要防备德国的多次告诫,并且为了促使意大利与西方大国改善关系而不时作出努力。然而,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的忠告或努力取得了成效。
在齐亚诺身居要职期间,他完全屈服于墨索里尼的权势。在他一生的最后两年中,他几度试图在法西斯大委员会中争取支持,以便阻止墨索里尼对不可一世的德国主子日益卑躬屈膝。1943年7月25日,他和前任外长狄诺·格兰第一起,带头发动了反对墨索里尼的政变,这个独裁者终于被推翻。不过为时已晚。
齐亚诺留给人们的有价值的东西是他的日记,西方一些史学家认为,这是“当代最有价值的历史文献之一”。这部长达40余万字的日记,是齐亚诺在二次大战即将爆发和战争前期写下的,前后达五年左右时间。从这本日记里,可以比较清楚地看到希特勒德国和墨索里尼的意大利的丑恶现实,也可以更加具体地了解在那决定命运的年代里,德国如何玩弄阴谋诡计的内幕真实情况,从而可以透视,希特勒如何屡屡重演故伎,以庄严誓言掩盖真实意图,蒙骗别国政府,甚至对其盟邦也不例外。
齐亚诺的日记所记载的,绝大部分是外交、政治方面的活动,很少涉及个人生活。即使仅有的一点个人生活内容也往往带有政治色彩。史学界专家们认为,日记的内容是切实可靠的。齐亚诺写这些日记,本来没有打算原封不动地出版,而是为晚年写自传和回忆录积累材料。他写日记时对许多事件不加修饰,事后不加修改,因此具有较高的参考价值,为后人研究这一段的历史提供了可贵的第一手内部材料。
《齐亚诺日记》对希特勒的侵略行径和西方的绥靖主义作了有力的揭露。1939年,希特勒侵占捷克斯洛伐克是突然袭击。正当希特勒向人们保证“不欲夺取捷克一寸土地”时,德寇的铁蹄已经踏进了波希米亚。在德国进攻波兰的前夕,齐亚诺为了弄清真相,向德国外长里宾特洛甫问道:“你们到底想要什么?是波兰走廊还是但泽?”里宾特洛甫冷冷地瞪着两只凶恶的眼睛对齐亚诺说:“再不是那么一点东西啦,我们要战争!”另一个战争狂人墨索里尼的野心也不亚于希特勒,捷克斯洛伐克被侵占以后不到一个月,意大利便占领了阿尔巴尼亚。一年以后又进攻希腊,并企图夺取南斯拉夫的克罗地亚,声言要建立“罗马人的地中海帝国”。希特勒和墨索里尼都奉行弱肉强食的强盗理论:“他们惧怕侵略,因此他们理应遭受侵略。”“他(墨索里尼)已决定前进,即使全世界群起而攻之,他也将前进。”《齐亚诺日记》记下了作者从战争狂人身边听到的咆哮声。
通过《齐亚诺日记》还可以看出以当时英国首相张伯伦为代表的绥靖主义给欧洲人民所造成的灾难。张伯伦的绥靖政策集中表现于慕尼黑会议。事后,墨索里尼和齐亚诺以嘲弄的口吻屡屡谈及此事以及英国的软弱表现。西方的绥靖政策助长了德、意法西斯的侵略气焰。1939年1月11日,张伯伦访问意大利,以谋求和平。齐亚诺写道:“领袖和我本人都深信此行毫无用处,所以对这次访问实际上都以比较低的调子进行。我们同这些人相距何远,真是天上地下。领袖说:‘这些人与创造了大英帝国的弗朗西斯·德雷克等伟大冒险家并不是同样材料塑造成的,说到底,他们只不过是些富豪世家的没有出息的子孙,他们会把他们的帝国败掉的。’”意大利吞并阿尔巴尼亚时,西方反应并不强烈。齐亚诺在日记中写道:“我向领袖汇报,他十分满意,尤其是因为国联方而几乎没有反应。珀思勋爵(曾任英国驻意大使)在进行友好访问时留给我们的那份备忘录,本来是可以使我们的办公室人员镇定自若的。”
齐亚诺在日记中以相当多的篇幅记载了德意相互勾结、狼狈为奸的事例,但也透露了两个国际强盗因利害冲突而互相倾轧的内幕。墨索里尼与希特勒打交道时,往往因为感到自己不是希特勒的对手而忍气吞声,但内心却充满愤懑。慕尼黑会议期间,英、法做了无原则的让步,满足了希特勒、墨索里尼的扩张野心。但在德、意之间却是充满矛盾的。会后,“墨索里尼非常尴尬。他感到自己当了配角”。
意大利北部的上阿迪杰居住着不少德国血统的人,根据协议,德国将撤走这些人,但又百般刁难,一直闹到墨索里尼扬言“或许会在这个问题上与德国发生冲突”。当德国人发现意大利唯一的镍矿洛克里斯矿已被开采时,德国竟开口索取该矿。齐亚诺说:“此事却醒人耳目,请看这些先生们的所作所为,犹如恶霸、盗匪一般。对此我们打算忍受多久呢?”
纳粹德国准备侵犯苏联时,齐亚诺去会见冯·里宾特洛甫,接待异常热情,无比周到,使齐亚诺吃惊不已。齐亚诺领悟到:“当你受到超乎寻常的接待时,就是有人正准备欺骗你,或者你已经受了他们的骗。”就在纳粹进攻苏联之前,齐亚诺特向里宾特洛甫询问情况,这个德国外长却对他的盟友只字不提。他说:“亲爱的齐亚诺,我此刻还不能告诉你什么,因为每一个决定都紧锁在元首那无法探测的心中。但是,有一点却是肯定无疑的:如果我们进攻,斯大林的俄国将在本周内从地图上抹掉!”
《齐亚诺日记》也记下了意大利法西斯党羽内部的矛盾,意大利军事、经济方面的虚弱情况、齐亚诺个人的喜怒哀乐、生活片断以及一些传闻轶事。其中最值得注意的是齐亚诺对墨索里尼的看法和评价。对于既是领袖又是岳父的墨索里尼,齐亚诺既尊重又藐视,既感激又畏惧,欲反抗又缺勇气,常唱反调又欲言而止,这确实是一种进退维谷的复杂心境。直到最后,当意大利山穷水尽、败局已定时,齐亚诺才与墨索里尼决裂。他在1943年12月23日的绝笔书中写道:
“几天内,虚伪的特别法庭将公布一份判决。这是墨索里尼在其狐群狗党影响下早已作出的判决。这些年来,这些家伙像瘟疫一样危害意大利的政治生活,并把我国引向深渊的边缘。我坦然迎接即将临到我身上的厄运。当我想到,我可能被认为是一个为我真诚信仰的事业进行战斗而捐躯的战士时,我感到安慰。在几个月的囚禁期间,我受到屈辱的、惨无人道的待遇。不允许我与任何人通信,完全禁止我与亲人接触。然而,在这间牢房里,在我一生最后的日子囚禁我的这间暗无天日的维罗纳牢房里,我觉得,我爱者与爱我者都在我的周围。这是既非牢墙也非某些人所能阻拦得了的。想到我不能凝视我的三个孩子的眼睛、不能拥抱我的母亲与爱妻时,我难过之至。当我哀伤的时刻,我的爱妻以事实表明她是我坚强、自信和忠实的伴侣……安宁正向着我的灵魂降临。我在等候最高的判决。”
“我以这样一种排除任何谎言的心情宣布:日记中,没有一字一句是假的,或是夸张的,或是出于私怨的。日记中的一切都是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在我准备离开人世的时刻,如果我考虑答应出版这部仓促写成的日记,那并非因为我想在死后得到重新评价或得到昭雪;而是因为我相信,在这个世界上,一份能证明真实情况的忠实材料,对于解救无辜者和惩罚罪责难逃者,可能仍然是有用的。”
齐亚诺写了绝笔书,被带到了巴伐利亚。随后不久,他被转移到维罗纳,他在那里被盖世太保监禁了三个月,遭到他们惯有的残酷对待。齐亚诺在信中表示,他坚持认为,要对大家的苦难遭遇负责任的,不是意大利人民,也不是政府本身。他说:“有一个人,只有这个人,在阴险的个人野心和军事荣誉的驱使之下,一手造成了国破家亡的后果。这个人就是墨索里尼。”
齐亚诺写信告诉国王,他已经为他死后尽快出版他的日记作了安排。1944年1月,他被处死之前,他已委托妻子将日记妥善保存,嘱咐她设法予以出版。爱达·齐亚诺面临如何才能将日记偷偷送出意大利的难题。她本人受到了严密监视。纳粹分子出重赏要人交出日记手稿。法西斯分子也竭力防止这些泄露真情的材料传出意大利。
爱达受丈夫的重托,在从米兰附近到瑞士边界的充满危险的旅途中,装扮成一个农妇,把日记系在一根带子上,藏在裙子里。到达边界时,她焦虑不安。但是,她十分幸运,没有被认出来,由于她像是怀有身孕,竟得到了特殊照顾。到了瑞士,她报告了瑞士当局。瑞士当局把她交托给伯尔尼附近的一个女修道院。在那里有好几个月的时间,除瑞士官方渠道同她保持联系外,为了安全起见,不允许她与外界联系。
当时,正在瑞士采访的芝加哥《每日新闻》报的记者保罗·加利,听到了齐亚诺夫人逃出意大利的消息。在她从女修道院被转移到一所疗养院之后,他与她取得了联系。加利听她讲述了如何设法将日记带出意大利的前后经过。经过几周协商,加利代表芝加哥《每日新闻》与她达成了一笔交易,取得在该报连载这些日记的版权。从此,齐亚诺的日记终于冲出了德、意法西斯的魔掌,与读者见面了。后来,这部日记被译成多种文字,得以在世界上广泛流传。
墨索里尼虽然按照希特勒的旨意杀害了齐亚诺,但是德、意法西斯在意大利战场并没有因此得到什么改善。不久,盟军就再次发起了对卡西诺要地的进攻,为了保证横渡英吉利海峡的“霸王”计划的进行,盟军已将大约20个精锐的德国师拖在意大利中部,动弹不得,否则其中的许多师,或许早已调往法国了。后来盟军的飞机又对敌人的交通线进行了猛烈的轰炸。这项军事行动,盟军称为“绞杀”,目的在于封锁通往意大利北部的三条铁路干线,主要目标是桥梁、高架桥和其他铁路交叉点。盟国空军力图使德军粮尽弹绝,从意大利中部撤退。正是:“大炮震天响,‘领袖’心更慌;‘日记’得传播,臭名更远扬”。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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