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百年经典散文·情感世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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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笈东林寺(2/2)
    僧家闲散惯高卧日迟迟

    二年后我离开故乡,来到上海,从此浪迹江湖,为救亡抗日奔走呼喊。古先生教的读书方法和书目,已经置之脑后。沉浸于“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及“不把日本帝国主义打出去,誓不为人”的决心中。但清夜月明,梦萦魂绕,徘徊在回忆中时,东林寺的这段生活,常常会浮现出来。1976年,也就是十年浩劫的最后一年,我才被“解放”出来,为了逃避再度迫害,开春我就申请到九江大桥工地深入生活。没想到回九江后,受到市委和各界朋友的热情接待,市委并派叶祥发同志专门陪同我,我带着漏网之鱼的心情,来到大桥工程处报到,当时大桥党委书记刘万春同志,把我安排在外宾招待所,看到我有些不安时,对我说:您放心在这儿住吧,想做什么尽管做,想吃什么尽管吃,不要怕上海什么人外调,我会对付他们,我们这里有两万多工人,还是我们说了算,没有你们老同志,我们工人怎么会翻身。这样和叶祥发同志就在大桥工地住了下来。晚上,常常安排一些先进工人来谈话,白天我们就在长江边漫步,对着滚滚东去的、后浪推着前浪、顷刻不留的江水,踏着千里长堤,看着无边柳色,不禁浮想翩飞:庐山还是那么巍然峙立,大江还是那么日夜奔腾。我17岁时,就是从这大江上的船,漂流到上海,经过了四十多年的沧海栖迟,又乘着江船回到这里,当然是“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出去时,是无限的理想,今天回来却满身创伤,而故乡山川还是同当年一样美好。

    浓烈的乡情,美丽的故乡景色,对一个饱经风霜归来的游子,是多么地慰藉啊。

    据说我的旧宅,已被日本帝国主义飞机炸毁,现在连瓦砾也找不到,已成为一家颇具规模的炉子工厂。既然回来了,总应该去看看。因为原来新坝这条街已折掉了,我失去了依据,又因过去那些破破烂烂的老房子,一概换成了新的建筑。好像到了完全陌生的地方,昔日的痕迹什么也没有了。正在此时忽然看到了原来家门口的一株老柳树,我像看见亲人一样跑过去说:“想不到你还在啊!”我的泪水也不禁淌了下来。桑田沧海,本是历史发展中的自然现象,但是我的创痛,却是日本侵略者所造成的。

    一个春晴的早晨,我对叶祥发同志说:“小叶,我想去看看东林寺。”他一听马上说:“这很容易,我去要一部车。”

    于是我们两人和宣传组的另两同志就乘车在一条不平的沙石公路巅簸了一个多小时。一到山门,红墙仍旧,但挂上了一块化肥厂的招牌。走进去一看,面目全非,大殿中挖成一个化肥池子,用过去历代的石碑来铺垫池底,四周也是用石碑砌成的,还看到一块康有为的断碑。这正是“文化大革命”时代革命群众的革命行动。当时一阵脑胀目热,什么也没说,什么地方也没去看,就拉着叶祥发等同志上车。在车上我只说了一句:“东林寺已经没有了。”

    1984年初春,我和《文学报》几个同志来到九江,在王一民同志陪同下,又访东林寺,这时化肥厂没有了,有位僧人出来张罗说:“应各方施主要求,要重修东林寺。”我听了这话感到高兴地说:“希望恢复原样,不要弄成香火庙。”见我高兴,和尚拿出纸笔,要我留下点什么。当场我写了首五律:

    负笈东林寺,悠悠五七年。

    无心求慧远,有意学陶潜。

    三笑堂边月,虎溪桥畔泉。

    今朝寻往事,历历在灯前。

    当时诗兴很好,写完五律后,又写了首七律:

    今朝又到东林寺,屈指光阴五七年。

    寺废寺兴浮百感,我来我往惹情牵。

    松怀残雪添刚气,寺对南山看紫烟。

    盛世山林新气象,诗情如涌上华笺。

    这次我对东林寺的修建,抱着很大的希望,东林寺是一所有国际影响的莲社净土宗的祖寺,是应该保存下来的。

    1989年夏天,我和露茜到庐山休假,听说东林寺已建成了,十分高兴,于是专程前往,进门一看,不禁目瞪口呆,一座清静高雅、带着东晋遗风的古寺,给这些俗不可耐、斤斤为利的和尚,搞成了一座香火庙。东林寺已随着历史的尘埃,烟飞灰灭了。我记忆中的东林寺已不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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