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天刚黑,北京人说是“擦黑”,刚和黑擦个边,这分寸劲!
比如说白费事,北京人说“瞎掰”;说别扭,北京说“窝心”;说顺便,北京人说“带手儿”;说不爱回家,北京人说“这人没脚后跟”;说隐瞒,北京说“蒙席盖井”;即使北京人吵架,不说“这事没完,我不服你”,而是嚷嚷一句“姥姥”……
当然,随着时代的发展,有些北京话,小时候我们还说,如今已经不大讲了。比如“淘唤”(寻找)、“杀口”(味道)、“霸咋”(乱踩)、“转影壁儿”(躲藏)、“蹭棱子”(软磨硬泡)、“拍花子”(拐卖儿童)……语言就是一条河,冲走一些、沉淀一些、流失一些、泛着无数簇新而有生命力的浪花,流向一片新的天地,潮随平野阔,月涌大江流,许多北京话已经不知不觉地流向全国,为各地人运用,只不过没有人再去意识罢了。比如假招子、猫匿儿、巴结、外块、栽跟头、套近乎、找茬儿、倒腾、胡吣……原来实实在在都是地地道道的北京话。
也有一些外地人不用或少用的,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北京话。那是北京的味儿。每一个地方,都有这样的语言,使得这个地方让人说起来、听起来,有了色香味特殊的感觉。二百五、二五眼、饬、敢情、皮实、少兴、数落、压根儿、眼力劲儿、撒鸭子、嗄杂子琉璃球、说话噎人、干活溜嗖、背书不打奔儿、神聊海哨胡抡……只要这样的话一说出口,一准能认定是北京人。说这样话最地道的,要数北京人艺的老演员,或者胡同深处晒太阳的老头老太太。这样的话北京有了色彩,有了历史和现实光影交错的感觉。
现代北京话,应该说是清入关之后,满人和汉人共同创作的结晶,舒乙先生曾说:“满人很有语言天赋,对北京语言的形成有很大的作用。”这话讲得很有道理。舒乙先生就是满人,他的父亲老舍先生更是用地道的老北京话写了那么多北京风味的小说,对满人语言有过搜集、研究和创造。当代学者曾经专门研究现今仍流行的北京话中满语词,指出如好生、糟改(贬低、侮辱)、悄默声儿、不碍事、偏(吃饭)、牙碜、外道、关饷(发工资)、打发、哈拉(味道变坏)、各ge色(特别)、拉虎(干事不灵)、敞开、乍乎、巴不得、耷拉、央格(求人)、瞎勒勒(说话)……一一都是满语。而今年轻人爱说的“牌儿亮”(脸蛋漂亮)、“帅”(身材好、气质好),恰恰也是满人的创造。(见爱新觉罗·瀛生著《北京土语中的满语》一书)
意大利哲学家克罗齐指出,语言的出现,“不再是机械的、人为的或发明的东西,而是创造性的活动和人类精神活动的第一次肯定。”那么,语言的创造和发展,则更是我们创造性的精神财富。别误会北京话只会带儿字音;别鄙夷北京话只会造就侃爷。
1994年3月22日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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