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粉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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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燕西这一股子劲跑到了白家。不料一进大门偏是那门房的嘴快第一句便迎着问道:“七爷今天怎么坐洋车来了?”燕西一想不料偶然改坐一辆车子都令人人注意以后还是坐汽车来罢。一路想着一路走了进去。白家现在是来得很熟的了只管进去也用不着什么通报。走到上房走廊下恰是正面遇到了白秀珠。燕西是低了头的并不曾看到人。秀珠先笑道:“你想什么心事?到了我家里来还是这样地低着头想了去。”燕西一抬头笑道:“我在街上看到一件事所以想着不断。”秀珠道:“什么事?这样的耐人寻味。”燕西想了一想笑道:“不说也罢。”秀珠笑道:“还是我不问也罢。”说着话她引着燕西到她的小书房里来坐由这小书房过去便是秀珠的卧室原是一年以来不曾引燕西进来过的。燕西忽然见她今天特别优待倒不明用意何在不过自己正想与她合作之时这样地接近自是可喜。坐下来先叹了一口气。秀珠道:“你这个人真是合了那句迷信的话现是在倒运的时候了。家里失了火哪里也没有损失偏是烧掉你住的几间屋子。”燕西道:“咳!这也许是合了那句话在劫的难逃罢。”秀珠道:“这就不对了。又不是遭了劫遇了难怎样提得上在劫的难逃这一句话起来?”燕西用一只手撑了头斜靠了椅子坐着又微微地叹了一口气。秀珠道:“我听说除了东西之外还有别的损失是真吗?”燕西点了头又突然问道:“难道你还不知道吗?”秀珠道:“你们家的事我怎么会知道呢?”燕西笑道:“你不知道我家的事怎么昨天你会打电话去安慰我呢?”秀珠道:“照你这样说倒是我多事安慰你坏了?”燕西听说连忙站起身来向秀珠作了几个揖。笑道:“这实在是我的不对连个好歹不知道用话把你冲犯了我这里和你赔礼。”秀珠说过话以后原是将脸绷着的。燕西作了两个揖之后也笑了一笑立刻又把脸绷住了。燕西道:“你难道还生我的气?”秀珠道:“我也不能那样不懂好歹呀?人家对我用好话来表示我倒怪上人家了。”燕西觉得秀珠这句话依然是骂着自己可是再要反问两句时秀珠更会生气的了。因之向秀珠一笑自坐到一边去。秀珠不作声燕西也不作声屋子里倒静默起来了。秀珠究竟是忍耐不过便道:“你冒夜而来必有所为吧?”燕西道:“没事呀。”秀珠道:“你自己家里许多事都要去办善后没有什么事怎能够跑了来?”燕西向她微笑了一笑道:“这个你有什么不明白的?我们有两三天没见面了又劳你的驾打好几次电话去安慰着我我应该来看看你和你道谢。”秀珠笑道:“就是这个事吗?你也太客气了。”燕西听了她的话音又看看她的颜色心里自觉得是老大的不舒服。可是要象一年以前她有话来便给他顶了回去现在却没有这种勇气。然而不顶回去再和她赔笑脸实在又有些不甘心因此靠了椅背坐着架起右腿只管摇撼象是沉吟什么事似的。秀珠看到燕西有一种很不自在的样子便道:“你晚饭是吃过的了要不要喝杯?”燕西见她说话时脸上已经带有一种笑容也就跟着笑了便道:“不必费事。”秀珠道:“这也不费什么事呀?”燕西笑道:“我这话有一种别解以为我到府上来最好就是你一个人知道不要放大家去注意。若是一来之后又是要吃的又是要喝的四处八方都惊动了我很觉得无味。”秀珠笑道:“回头又要说我批评你了。彼此正正堂堂地交朋友一年来一回不见为稀一天来一回也不见为密这就看彼此相处的感情如何?为什么你来了只许我一个人知道?而且你一进大门就有门房看到你要不让人知道也是不可能的事。我听了你这话我真有点不高兴。”说着话脸上立刻又呆板起来。燕西真不料秀珠这样容易生气若是驳她固然是怕因此在友谊上生了裂痕若是向她赔小心又实在有些不甘心。心里在顷刻之间起了好几个念头结果还是忍住了这口气一句话没有说。秀珠见他又默然了笑道:“你为什么现在这样斯文了?”燕西道:“我肚子里既没有中国墨水也没有西洋墨水怎么斯文得起来?这两天我魂不守舍人有一半成了呆子了。我们是无话不谈的我一点东西都烧光了我想到将来一点根基也没有也许有挨饿的一天呢。你想想看在这种情形之下我还有什么事高兴蹦跳得起来哩?”秀珠听了他的话又看了他那种愁的样子又不忍跟着向下和他为难了。便伸手抓住他一只手握了一握笑道:“我和你闹着玩的你急些什么?你真有什么为难的事情我也很愿意帮忙。”燕西等了许久的机会才得着一点话缝而且秀珠执着自己的手表示非常的诚恳于是向她笑道:“你总算是我的好朋友别人看到我愁谁肯说句帮忙的话?求着他他还要推三阻四呢。这只有你慷慨用不着我说什么我心里的一番意思你早就一宝押中了。”秀珠笑道:“也并不是我押中了不过我和你相识这多年彼此的情形都是知道的。第一你没就事第二你的积蓄现在让火一烧自然是更加困难。再说你那一位……”燕西两手乱摇着:“你又提到她

    燕西对于她这话在可解不可解之间然而心里就立刻麻醉了一下然后笑嘻嘻的走出大门依然雇了车子回家去。坐在车上便一路想着如何到德国去作事如何和秀珠作共同生活到了外国去要洗心革面干自己的事不要象在北京一样糊涂瞎混了。他如此想着到了家由大门口直想到钻进几重院子去一直回自己那个二松轩去。不料到了那院子门口漆漆黑的竟没有一盏电灯猛然一抬头却看到星头满天原来是房子烧光了只剩一院子残砖败瓦。自己这才想起来经过了一次大火了。于是转身走向自己书房里来。因为在秀珠家里谈话谈得久了肚子里倒有些饿很想吃点东西便按着铃把金荣叫了进来。金荣道:“你这时候才回来老太太找你好几回了。”燕西道:“反正是那几句话我听腻了我肚子饿了你到厨房里去看看有什么吃的没有?”金荣道:“厨房今天又去了一个人除了两餐饭一餐粥不另外预备什么了。”燕西道:“难道稀饭这时候也没有吗?”金荣道:“稀饭刚开过去也不知还有没有?我瞧瞧去。”燕西道:“不必去瞧了有了这几句话我就够饱的还吃什么?我马上就要睡觉了。”说毕和衣就向床上一倒脚拨着脚脱了鞋子拖着枕头来枕了头。金荣看他这样子自是有满肚子的牢骚不便再在这里唠叨了转身出去给他带上了门。燕西一人躺在床上情不自禁地用手连拍了几下床心里可就想着这个家庭真是越过越坏到了晚上竟会吃不着点心真是末路了。如此想着掉转身子向里就这样地睡了。

    一觉醒来还是半夜。屋子里悬的电灯亮灿灿的着白色窗纱眼里一阵阵地向里冒着凉气睡着觉得很是衣单赶忙起床把窗户关了。然而在人挡住窗口向外关着窗子的时候恰好又是一阵很大的凉风向人身上刮了来。初睡醒的人身体是疲倦的不觉得打了一个寒噤赶忙再躺下来。当时并不觉得怎么样及至天亮的时候自己待要抬起头来便觉昏沉沉的有些昂不起来同时胸中说不出来有一种郁塞难受的情形觉得要吐出来才算痛快。于是伏在床沿上也不管是不是对着痰盂子没对着痰盂子哇啦哇啦向地上一阵大吐。吐过之后一个翻身向里才觉得舒服一点。然而这时候太早全家都未起床他吐了一阵并没有一个人知道鼻子里有一种臭味闻到很不好受同时嘴里又干又苦很想点清水漱漱口再喝一杯茶。然而电铃不在床面前既不能起床就无法去按。轻轻叫了两声也没有人答应。这时心里恨极了这样的家庭简直不如住旅馆还舒服些大家主张散我也散罢。燕西一人在床上狠他家里人有谁知道?依然还是静悄悄地。直待过了一个多钟头之后才听见走廊上有了步履声。燕西不由得骂了一声道:“总也算是有人还阳了真气死人!”外面人答道:“七爷你醒得这样早?要什么吗?”说着已推门进来原来是李升。燕西道:“我昨晚要是死了恐怕到今天上午才有人收尸呢。我昨晚上就病了简直没有人理会。你瞧瞧床面前我吐了那么多。”说着将手向床下面一指李升一见先呀了一声因道:“你这是怎么了?你可别乱来呀。”说时眼睛对了燕西脸上很注意地看着。燕西道:“你以为我急得服了毒吗?凭怎么着我也犯不上如此。我是半夜起来关窗户受了一口凉风了。嘴里渴得要命先去给我弄口水来喝罢。”李升口里说着话眼睛依然望着燕西的脸便点头答应着道:“好!我去叫金荣来给你收拾屋子我自己去弄水。”李升走出书房门来先不叫金荣一直就向上房跑。正好遇到陈二姐猛然问道:“老太太没醒吗?七爷不舒服了。”说毕转身向外走。陈二姐见他如此来去匆忙的样子也是吃了一惊。赶快跑到屋子里去就走到金太太床面前叫道:“老太太你快起来罢七爷人不舒服呢?看看去罢。”金太太被她惊醒一个翻身向上坐了起来。望着她道:“你说谁病了?”陈二姐道:“刚才李升跑了进来说是七爷不舒服也没有说第二句话就跑步了。大概……”金太太听说也不问个详细穿好了衣服赶紧就向外走。只走到燕西书房门口先问了一声道:“老七你身体怎么了?不大要紧吗?”说着话已是很快地走进屋子来。这时金荣在屋子里扫地李升捧了一壶茶来倒了一杯放在床面前。不问燕西有病无病倒是绝象一种害病的样子。因道:“孩子你还是怎么了?可别乱来呀!”燕西道:“这很怪我不舒服你怎么会知道呢?没事我不过吹了一口凉风受了一点感冒罢了。”金太太虽然听他如此说究竟不大相信又走上前用手摸了一摸燕西的额头坐在床沿上低着头看了一看他的面色然后掉转脸来向金荣问道:“你看看七爷的情况是哪里不舒服?”金荣道:“昨晚上一点钟了七爷要吃点心厨房里没有精神还挺好的。今天我还没起来李爷就来告诉我说七爷不舒服了我哪里知道呢?”金太太笑道:“这样说他是馋出病来了哪有这样的事呢?”金太太一说大家都笑起来了。金太太见燕西一样地有笑容料着他的话是真的不过是感冒而已这倒算解除了一种心事。便站起身来道:“只要你果然是受感冒那倒没有什么要紧可以好好儿地在床上躺一会儿还有一件你可别乱吃东西。我还没洗脸呢回头我再来瞧你罢。金荣你照应着他一点儿。”说着缓缓走出房去到了房门又回转头来道:“老七你可别乱动只管躺着。”陈二姐因金太太不曾漱洗匆匆忙忙地就跑出来瞧七爷的病自己也跟着出来看看究竟怎么回事?站在门外边听了许久。及至金太太走了出来她就微笑道:“你实在是疼儿女的人这几位少爷谁不是生儿养女的人了?可是你还这样地挂心他们。”金太太叹了一口气道:“这也只怪我的心太慈善了我这些儿女谁是这样挂心我的呢?”陈二姐笑道:“你嘴里又是这么牢骚只要哪位少爷有事你就不知道怎么好了?”金太太听说倒是一笑。走回房去之后陈二姐就忙着运茶运水一面又陪着金太太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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