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慧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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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文万岁(2/2)

    使人“麻上来”的那股劲,无论在哪一方面,都好像在证明中华民族因为作孽多端,气数如缕。去年女作家张雪茵女士去台湾疗养院看病,医生诊断了一半混同是产生哲学错误的根源。对科学知识的前提、假设、方,便跑出去,(鬼知道他为啥跑出去,不过他既跑出去啦,病人有啥办法?)张女士一时无聊,把病历表拿过来细看。一个白衣天使走来,一把抢去,曰:“你怎么乱翻翻?”又曰:“你看也看不懂。”凶恶之状,若黑寡妇然,把张女士气得头昏眼花。柏杨先生也有一次,送朋友去某私家诊所求治,该医生胡乱摸了一阵之后,说打一针便好。我以眼斜视他的病历表,见上边有英文“维他命丙”字样,不禁大惑,询之曰:“这玩艺能治头痛乎?”我以为该医生定有一番解释,想不到他咆哮曰:“谁教你偷看病历表?”

    其实我只能看得懂“维他命丙”而已,普通情形之下,便是把病历表塞一眼眶里都木宰羊也。呜呼,英国人看病,医生在病历表上的处方,用的是本国文字焉。德国人看病,医生在病历表上处方,用的是本国文字焉。日本人看病,医生在病历表上处方,用的也是本国文字焉。恐怕世界上只有省等的堕落民族,或山窝里吃人肉的野蛮民族,本国医生给本国人看病,却写的是病人看不懂的文字也。柏杨先生偶尔违和,找医生诊断时,便如一种投入屠场的感觉,被乱整一阵不说,最可怖的是呆坐一旁,看那医生振笔疾书,写的全是洋大人之文,横看竖看都不认识。然后药剂师按方配之,或口服焉,或打针焉。左手抓药瓶,右手按屁股,茫然而归,固不知自己吃的是啥药,也不知道挨的是啥针。有胆大皮厚的病人冒险问之,医师则曰:“退烧药,消炎药,镇定剂。”而各种药均有千百种,用的是哪一种乎?他不肯说,病人仍不知也。犹如法官对待囚犯,判死刑乎?判有期徒乎?判几年几十年乎?统统不言。为何如此判乎?其理由如何乎?亦统统不言。囚犯连判决书都看不见,已送到监狱执行矣。即令来了好运,如张雪茵女士有机会翻一翻,或如柏杨先生瞥了一眼,却看不懂写的是啥。呜呼,假设中国法院的判决书和诊断书一样,也用的是洋大人之文,你说打官司的人活着还有啥意思?而诊断书上固都是如此者也。用洋文写药尚可解释为免得翻译,有其方便;但有些地方实在并不方便。前天我抱小孙女求医,年龄八个月,我想如果那穿白衣服的女人用中文写“八月”,决不致影响其可敬的前途,可是她硬是来了一个eight’month,即令以笔划而言,也没有中文省事,她为啥如此?恐怕说来话长。从学堂教育到社会风气,每个人都这般这般。奴性充斥到了见怪不怪的程度,人性的自尊必然一天比一天消失。思一思、想一想,又何止医生为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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