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诗词漫话·官场诗客

首页
字体:
上 章 目 录 下 页
欲断尘缘却难舍
    佛教自从东汉时代传入中国后,对中国传统的思想文化产生了巨大的冲击,尤其到了魏晋时期,知识阶层中许多人倾心于佛教,佛家思想被中国文人广泛接受,于是,佛教遂与中国文学结下不解之缘。

    中国文学史上与佛教渊源较深的文人可列出一大串,如颜延之、谢灵运、王维、柳宗元、苏轼等。他们笃好佛理,在文学创作中也都表现出浓重的佛教意识。特别是有“诗佛”之称的王维,史书上说他终日“以禅诵为事”。他的诗和画,表现佛教题材的就很不少,一些描绘山水风景的小诗,也往往涌透着禅味。如著名的《鹿柴》:“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仅仅二十个字,画出了一幅深山小景:在黄昏时分的深林中,空无一人,夕阳返照,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隐隐的人语声,反衬出山林的静悄悄。佛教崇尚空虚,认为天下万物的本质是“一切皆空”,即所谓“色不离空,空不离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般若波罗密多心经》)。这里的色,是指一般事物的形相。他们认为客观事物只是感觉上虚假的幻影。王维在《鹿柴》里所强调的是“空山”,他把色空观念不露痕迹地融化在这首诗中,从而构成一种变幻无常、空虚清寂的意境。

    明清之际,朝代更迭,世事变化无常,人们深感自身命运难以掌握,因而文人学士中好佛之风转盛,像吴伟业这样的文坛巨擘,也一度想遁入空门,他的一些山水诗,其意境和趣味颇近王维,如五律《元墓谒剖公》:

    一衲消群相,孤峰占妙香。经声清石骨,佛面冷湖光。花落承趺坐,云归识讲堂。空潭今夜月,钟鼓祝前王。

    诗中描写佛门出世的生活,摄入镜头的全是“孤峰”、“空潭”、“花落”、“云归”这一类景色,组合成空灵冷寂、虚幻无常的境界。类似这样以佛教生活为题材的作品,在梅村诗歌中尚有不少,如《赠苍雪》、《送继起和尚入天台》、《包山寺赠古如和尚》等。

    吴伟业与佛教徒往来频仍,并非偶然。甲申事变,风云突起,亡国之恨使他深受刺激,他既心怀旧主,又不得不面对新朝,这种矛盾的心境使他易于契合佛理,从中寻求解脱。当时他曾与好友愿云相约削发出家,后愿云赴杭州灵隐为僧,皈依佛门,而吴伟业却始终未践约。梅村有《赠愿云师》和《喜愿云师从庐山归》诗二首,详细地记叙这件事。

    愿云姓王名瀚,字原达,曾受业于张采。他早年就与吴伟业相识。明亡后,出家灵隐,受法于云门具德和尚。顺治七年(1650)夏,赴庐山求法。当时他曾回乡,住太仓城西太平庵,贻书与吴伟业告别,信中大意云:“以两人年逾不惑,衰老渐至,世法梦幻,惟出世大事,乃为真实学道一著,不可不勉。”要吴伟业悟道践约,吴因感其言,作《赠愿云师》酬答,其中一段表达了自己愧于未能践约的心境:

    ……万化皆空虚,大事惟一著。再拜诵其言,心颜抑何怍。末运初迍邅,达人先大觉。劝吾非不早,执手生退却。流连白社期,惭负青山约。君亲既有愧,身世将安托。

    梅村之所以“惭负青山约”,原因比较复杂,一方面固然他念及上有高堂父母,下有妻子儿女,百口之家赖他支撑,使他无法弃家出走。记得《红楼梦》第一回跛足道人唱的一首《好了歌》,歌词写道:“世人都道神仙好,只有娇妻忘不了,……世人都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一个人真要做到断绝尘缘,心如枯井,恐怕是很难的。另一方面他痛感自己在甲申事变时未能以身殉国,因而找不到安身立命之处。他无法摆脱痛苦的纠缠,似乎黄卷青灯也不能使他的灵魂得到安宁,所以才发出“君亲既有愧,身世将安托”的感叹。他想出家,却又不能看破红尘,思想处于极度的矛盾之中,诗的最后又作出“不负吾师言,十年践前诺”的许诺。

本章未完,请翻开下方下一章继续阅读
上 章 目 录 下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