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突与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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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阶层分化与冲突
    在访谈中,中间阶层都能明显感受到社会的阶层分化,阶层分化对社会方方面面的影响。他们对待社会分化的态度,有助于理解中间阶层在整个社会结构格局中的位置及其感情取向。

    一面对底层这里所说的社会底层,主要指那些外地来京从事体力工作的务工者、生活无着者和本地生活困难的下岗人员等。社会底层不等于社会基层,前者是后者的底部成分,而社会基层更广泛,是相对于中间阶层和社会上层而言的。,不只是同情

    华林(21)最近搬了新家,请搬家公司帮忙,接触到一些搬运工,对他们艰苦的工作深有感触,言谈中透露出非常真挚的同情:给我搬家的这些搬家工人是从重庆来的,我非常可怜他们。四个小伙子开着一辆搬家公司的车,早上起来买了几个包子吃,整整干了一天,到我们家已经是第六家了。我有很多书,怕他们搬不动,就把箱子拆开,大箱子分成小箱子。结果他们一次背五、六个小箱子。就这样(工作了)一天,从早上到晚上七点还没有吃饭呢。给我们家搬完,我给了他们点餐费让他们赶紧吃饭。吃完饭还有一家。一天搬七家,连午饭都没吃。我真的同情他们。从访谈研究中可以看出,总体上中间阶层对于社会底层的境遇是同情的。但这种同情往往限于一种表面化的态度,如果我们将研究深入下去,可以发现中间阶层对社会下层的态度并不那么简单(这也是定性研究方法的价值所在,因为问卷式的调查方法很难挖掘出一些微妙的东西)。

    首先,有的中间阶层认为社会底层并非那么需要同情,他们有自己的生活。卫成(01)在日常生活中接触到一些外地来京务工的民工,对他们的生活表示乐观:民工从本质上来讲,他们是有好几条路可以走的。最起码可以回老家,安安稳稳过生活。最起码可以填饱肚子。我们周围就有很多工地,像“某某城建”这些大建筑公司,管理还是挺好的,工作条件、生活条件还是挺不错的,能到时候安安全全地把钱领回家。他们(民工)心里起码非常满足,每个月都给家里寄点钱,到年终可以拿一笔钱回去。和他们聊聊天,感觉他们都非常快乐,精神状态都非常好的。像我们小区的保安,他们的生活、精神状态都挺好的,有时候他们还买瓶啤酒几个人聚聚。而且,他们本身要求也不高。卫成(01)承认这些民工的工作有时不够稳定,但感觉他们的机会比较多:我经常到“某某肉饼”(北京一家连锁餐馆)吃饭,知道他们的服务员经常换,这说明工作不太稳定,待遇也比较低。但相对来讲,他们也有选择的机会,有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善自己命运的机会。他们的收入是比较低,但他们的精神状态还是比较好的。在北京关键是要自己努力,还是有很多机会的,比如捡破烂的(每月)都挣一千多。其次,有些人认为社会底层应该安身立命。

    韩娟(12)和沈智(11)夫妇对那些外地来京的民工、小商小贩的态度有些分歧。韩娟(12)认为他们值得同情,而沈智(11)则不以为然,认为他们来京是自己选择的生活。他认为,民工和农村来的小商小贩没有知识和能力,怨不得别人。他说:只要不干坏事,凭本事吃饭,挣钱嘛,很正常嘛。如果有能力,你可以读读书,往上走;没有能力,只能靠体力吃饭呗。就是这么回事。如果你有脑子,就凭脑子。如果没有脑子,就出点汗呗。如果连汗都不愿意出,那别人怎么帮助你呢。韩娟(12)认为沈智(11)不能以自己的想法来要求他们:我想的不一样,那些卖菜的真的很辛苦的。而且他们能在北京站住脚,挺不容易的。他的受教育程度和他的家庭决定了他不会有你这种想法,比如挣钱了,在北京到夜大学学点东西,这个素质达不到这个程度。他就不会想到这一点。他只能寄希望他的孩子能落脚,他的孩子能在北京上学。我觉着他们挺不容易的。他们没有认识的人,能在这里支撑,挺困难的。沈智(11)强调自己并不是看不起社会底层,而是要他们在自己的生活中安身立命:我对他们没有蔑视这种偏激的看法。我只是说这很正常。他是挺困难,但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你可以不出来嘛。你既然出来,就要有心理准备。他可能觉着这样还是比回去好呢,让他回去还不愿意呢。这很正常。这是你的选择嘛,应该有心理准备。再次,中间阶层认为有的社会底层的困难处境是自己造成的,不能一概而论。卫成(01)认为北京的下岗职工社会状况并不好,甚至不如外地来京的民工,但对他们并不同情,因为他们好逸恶劳:这部分人(下岗工人)实际上是很惨的。民工总比北京本地人下岗之后老等着救济要好,而且他们将来肯定要比这些下岗工人要好的。因为他们年轻,在北京挣钱之后可以回老家做个小生意,生活要比这些下岗工人要好一些。那些下岗工人在北京的国企反而习惯了一些思维,不能承受这些变化了。说实话,我对一些好逸恶劳的北京本地人很厌恶。我认识一些本地人,下岗了就知道发牢骚,在家里无所事事。这是一种心理状态,不去努力奋斗,光等着别人(帮助)。只看别人挣钱,不知道别人辛苦。他们理应生活在社会最底层。对外地来京民工态度不一致的沈智(11)和韩娟(12)夫妇,在对待本地下岗工人的态度上是一致的,都认为他们不值得同情:沈智(11):“反正对那些在北京市的穷人我不可怜(指老北京)。对山区的,该帮助帮助,还是挺可怜的。我觉着你自己应该去努力嘛。如果要真是没有那种条件,也就算了,可是你有条件,和边远山区的人不同。”

    韩娟(12):“你要是说北京市内有很多稍微困难点的人,还是跟他们自己有很大关系。好逸恶劳。”

    沈智(11):“给他们点事情挑来挑去,老想不干活就能挣钱,那是不可能的。”第四,即使同样面对外地来北京的民工,中间阶层的态度往往呈现相互矛盾的两面性。杨波(20)首先表示对于穷人的同情,但同时又讲述了一个让他有些恼怒的亲身感受的例子:我不能理解的是,他们有一种缺乏遵纪守法的意识,让我感到很郁闷。比如我这次新房子装修,快装完了,他们也很辛苦,钱应该一分不少地给他们。可是看他们做活的质量,可能连他们自己都看不过眼,这种情况我非常生气。我们有这种社会道德,知道不给他们钱是不对的。可是面对这种情况又感到很困惑。要知道,你面对的这种人是中国的大多数,没有办法一个一个去“拯救”他们,只能通过接触到的给他们讲讲道理,让他们知道拿别人的钱应该好好给别人服务,给别人做事情。他不是干不好,而是他们觉着做好、做坏拿的钱都是一样的,没有必要给你做得最好,能拿到钱就行了。他还给你耽误很多时间……我觉着他们可气,想骂他们,又觉着他们是很可怜的一群人。从杨波(20)的话语中,不仅能同时感受到他对于社会底层的同情,还可以感受到他的反感和恼怒。另外,我们可以明显看出他是以高高在上的态度来看待社会底层,因为他遗憾自己“没有办法一个一个去拯救他们”。

    孔楠(22)作为医生,在工作中经常接触到一些求医的社会底层者,除了同情,还感觉他们的“素质”不高,不通情理,胡搅蛮缠。他这样谈到自己的体会:对于素质特别低的那些人,对他们有时候真的不满。他们的素质有时候确实太低了。看病的时候,可能为一点小事跟你闹。当然这和经济条件有关,他们经济条件很差,又要看病,又要花钱,主要这方面的原因。其实对他们也同情,对他们也理解。因为我本人就是出身农民家庭,周围的人没有达官显贵,可能还比别人更能理解他们。可是有些社会底层的人总觉着其他人挣钱都特别容易似的。综上可以看出,访谈对象谈及社会底层,中间阶层的直观态度是同情。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中间阶层大多受过良好的教育,理性的社会公正感使得他们对社会下层自然产生同情的态度。同时,中间阶层与社会底层的联系相对紧密,很多中间阶层是从社会的下层向上流动到中间阶层的,与社会下层仍保持着千丝万缕的社会联系。在日常工作和生活中,中间阶层也有机会通过各种方式接触到社会下层,许多中间阶层对社会底层的生活多少有些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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