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发足向李逍遥奔去,问道:“大哥,你说谁要来了?”忽听空中雕唳声急,偏头陡视,两只白雕凌空扑下而袭。
那少年跟李逍遥的神雕斗较也有一段日子,每每气力不支,便以高超的步法游斗之,日渐愈深,神雕若非以巨力扇风,倒也奈何他不得,此刻见双雕来势凶猛,神色不慌不忙,扭身几个筋斗避过锋芒,双足紧紧夹住树干。双雕扑击不中,振翅上飞回旋,向少年疾扑过去。少年趁势挨着树干翻上几个跟斗,趁势跃上了树冠,折下几根枝干一挥,两根小枝急射而上,打在双雕肉翼上,痛得吱吱急鸣,几根长长的白羽从空中落下来。
少年心上大喜,得意道:“臭鸟,叫你欺我!叫你欺我!”他嘴上占便宜,手中仍是挥动不停,双雕飞的虽快,仍是被吓的高空惊叫。
少年见双雕姿态狼狈,正自得意,猛听得呼呼声响,一件小物迅速异常的飞来,转瞬间划破长空,将他所发小枝分别打落,挟着破空之声射至跟前。
少年曾听李逍遥说起,黄药师有一“弹指神通”绝技,威力迅猛无伦,足可破石开碑,出奇制胜。他借李逍遥武功极高,不免起了依赖之意,又有兄长传功,凭空得到一些内力,对李逍遥所言倒是听进耳中,却未放在心上。当下看清是一块小石挟劲射向脚底,树干“咯吱”一声断为两截。少年足下一空,势要倒地摔去,李逍遥施展“乘云御龙诀”,纵身跃起,当空化出一道白影,接了那少年提在手里,身子转翻几圈便如疾电般落地,只在电光火石之间。饶是黄药师博览众家武学,一时也难以看出个中奥妙。
李逍遥见黄药师走近,笑道:“黄岛主,小孩子玩闹惯了,何必当真?”
黄药师负手看了杨过几眼,道:“小孩,你的功夫好得很啊,尊师是谁?”
少年呲着牙揉了揉腿,横了黄药师一眼,没好气道:“我没师父,和我大哥学的。”
黄药师见他掷出树枝的手法精奥非常,步法走的又是轻灵一路,和李逍遥使剑的快、准、稳路子大相径庭,只道他另拜名师,故有一问,当下听说他的武功乃自李逍遥亲授,奇道:“你大哥是使剑高手,你却不是?”
少年晃了晃脑袋,道:“桃花岛座下四大弟子皆有所长,他们只将岛主的绝艺学了个皮毛,再自悟武功,不是照样成名武林?岂不闻,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黄药师听他说的有趣,仰首长笑一阵,道:“这理倒是新鲜,我在你这般年纪,可没这等见识。”
李逍遥笑道:“黄岛主,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口出狂言,教你笑话了。”
黄药师微微一笑,叹息道:“你二人都很好,若是早生数十年,中原便不止五大高手了。”怔了一会,又道:“要好自用功,或有一日,可会尽天下英雄。”说罢青衫摆动,瞬息间人已倏地晃到树丛后,影踪消逝,杳然不见。
少年盯着黄药师的去向看了一下,眼中闪亮,道:“大哥,这黄岛主真是奇人,一眼即看出你我皆是不甘平庸之辈。”
李逍遥叹道:“天下之大,胸怀壮志之人多的去了,你既是立志于武林称雄,日后可要苦心修炼。”脸色骤变,贼兮兮的笑道:“方才你极为嚣张的说了,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我的快剑你也不用学了。”
少年掉脸过去,小声咕哝道:“大哥,你也忒小气了。”
李逍遥嘿嘿笑道:“你能多学几样功夫,我自然高兴的紧,又怎会敝帚自珍?只是你的内力根基太浅,难以驾驭。若是强行修习,只会反受其害。不过……”话锋一转,道:“我素知二弟你志向远大,倘是迫不急待,想当第二个西毒欧阳峰,啧啧,我不介意**之美。”一番话说的不怀好意,更是执意将“**之美”四字念的重了。
少年大吓一跳,急叫道:“大哥,你常说根基要稳打稳扎,我不急着学了,还是等‘小无相功’和‘天山折梅手’有成,再行打算。”
李逍遥眼睛微眯,打了个哈欠,道:“既然二弟主意已定,我也不好勉强了。”二人说闹了一会,少年凝神想起一事,问道:“大哥,若遇上黄岛主的‘弹指神通’,该怎样破解?”
李逍遥道:“那要看对手是何人,若是洪老前辈,定是使‘降龙十八掌’以实打实之法相抗;若是老顽童周伯通,定是使‘空明拳’中的‘空’‘柔’二诀化解;便是南帝一灯大师与西毒欧阳峰,也须分别使‘一阳指’或‘蛤蟆功’与其正面抗衡。”
少年听得入神,催道:“若是大哥你呢?”李逍遥想了一想,道:“高手相较,多是拼比力量、技巧、速度三者而已,若是以内力深厚而论,我不如黄岛主;如果论招式,我跟黄岛主皆臻无招之境,但临战经验欠深;倘论速度,呵呵,日后或许只有一位女子能与我并驾齐驱了。”
少年眨眨眼睛,问道:“大哥,可是你常说那位姓龙的姑娘?”李逍遥大笑,道:“是啊,你能与她相遇,那便是千年的缘分,须得好好待她,别让她受一丝苦楚。”少年不由得一呆,面露不解之色,但见李逍遥说的严肃,只好点头称是,心中疑问丛生:“我和那位龙姓女子素不相识,大哥却总说我和她有着不世夙缘,每当我想追根究底,问个究竟,都被搪塞回来,这个中因由,真教人难以明白。”
遐思间,见双雕自半空缓缓朝大树降落,各自抓住一根树干,少年一时玩心大起,走近梅树,对准呼的挥出一拳。那树晃了几晃,又惊起双雕尖叫,声音入耳,听起颇为舒爽。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本是市井出身,幼年便失去母亲管教,平素里做些调皮捣蛋、偷鸡摸狗之事还是轻的。后来虽受李逍遥调教授艺,仍是改不了一身轻浮的毛病,耳闻双雕亢叫惊鸣,心中竟如喝了六月里的雪水一般舒畅,脸上堆起一阵怪笑。
李逍遥回神乍看之下,也是一番好笑,知道他是被神雕欺压久了,索性欺负双雕,好借以籍慰。双雕不敢靠近少年,呱呱叫了一阵,振翅绕着亭子飞了几圈,过得少顷,树丛后转出来一对男女,两只白雕同时落降,立在二人肩旁。
放眼望去,李逍遥见那男子年过三十,浓眉大眼,胸宽腰挺,上唇微留毙须,女子容貌俏丽,举手投足之间,极具风韵,一双眼睛向四周转动。他看了几眼,心里运转如电,一眨眼闪过百般念头,想道:“郭靖?黄蓉?想不到竟然会遇上他们。”
那二人正是郭靖黄蓉夫妇。
这日两人正在客栈打听黄药师的消息,忽闻丐帮驻嘉靖分舵派人来报:“陆立鼎来投。”将陆家的来意代叙一番。黄蓉听后心中一凛,想起嘉兴陆家庄的主人陆展元是武林一号人物,其名头足以跟陆乘风分庭抗礼,自非泛泛之士,想陆立鼎身为陆展元的胞弟,竟被那个大仇人逼迫至斯,其中辛酸,可想而知。两人当即赶去悦来客栈见陆立鼎一家,不待寒暄,就被告知程英在途中被一老翁掠去,早已不明踪影。二人安抚了陆立鼎一家数人,派出丐帮弟子出去巡视,还不放心,又担心柯镇恶和郭芙遭到不测,二人一路寻找,听到有人传音相邀,于是循声探去,先见到了双雕,又见到了李逍遥和那少年。
郭靖见他二人年纪未过双十,料想对方年纪轻轻,未必有传音之人那等高深的内力,偏头看向黄蓉,问道:“蓉儿,你说刚才那人是谁?”
黄蓉摇头道:“那人的内力浑厚中沛,似是纯阳正气,当今世上能有这份功力的,也就你和七公、一灯大师三人,但那声音的主人却似是一个青年男子。”
郭靖沉思半晌,忽然舌绽春雷,张口喝道:“在下郭靖,哪位高人在此,请出来一见。”叫声传了出去,只惊得四下里鸟雀惊飞,身旁梅树颤动不已。
少年拍手笑道:“大哥,他们竟还不知那人便是你,真是傻笨的紧。”李逍遥当年只将小无相功练到小成,便能瞒过少林僧众偷看九阳真经,而九阳神功又是极其玄妙的功法,一入门即可抱一含元,更遑论当下他已将两种神功完全练成,做到气息全敛极为容易,郭靖黄蓉夫妇一时间看走了眼,倒也难怪。
李逍遥见这等情形,淡淡一笑,站出来道:“在下李逍遥,久仰二位大名。”
郭靖怔了半晌,目光在李逍遥身上转了一下,问道:“阁下可是替陆庄主解了灭门之祸?”李逍遥点头答道:“正是,不过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郭靖又惊又喜,问道:“李莫愁逃往何处,还请阁下告知,我夫妻二人感激不尽。”李逍遥眉头皱起,道:“在下见过陆庄主后便忙着赴约,关乎李莫愁的去向,实在不知。”
黄蓉见李逍遥也不知李莫愁的去向,更是担忧起来:“双雕是跟着爱女和大师父,寸步不离,如今却飞了回来,已是不祥。再加上李莫愁出道江湖以来便是心狠手辣之辈,此人杀人如麻,从不留活口,虽然双方彼此素未谋面,但其凶名在外,江湖皆知。武林中的好汉见到,无不退避三舍,生怕惹火上身。如今她也来了嘉兴,而大师父柯镇恶又是妒恶如仇之人,又带上了郭芙,万一与李莫愁不期而遇,委实不是甚么好事。”
郭靖见妻子神色紧张,柔声安慰道:“别怕,雕儿安然飞回,大师父和芙儿也不会有事。”李逍遥何等聪明,将原著中的事联系眼前一想,立顿清楚明白,插嘴道:“郭大侠只管放心,在下保证,李莫愁在这几天里,绝不敢公然露面。”
郭靖心下一奇,正要弄个明白,那少年发足拉开李逍遥,抢先问道:“大哥,那臭婆娘不是伤在自己的毒针上么?难不成她不带解药?”李逍遥道:“冰魄银针虽然歹毒无比,却是李莫愁淬炼的保命暗器,她沉浸此道多年,自知毒针难解,怎么可能不带解药?可惜此一时彼一时,眼下,嘿嘿,纵是她尽快服食灵丹,效用也是极其有限。”
少年奇道:“那是为何?”李逍遥晃晃脑袋,两眼微眯,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少年丧气不已,垂拉下脑袋,恨恨咕哝道:“切!小样!假和尚!就知道装神棍!”李逍遥打了个哈哈,道:“等你将我教给你的气功练到家了,自会明白。”
少年大喜,抓紧李逍遥的长袖,道:“我明白了,那银针附了‘小无相功’,专破内家真气,威力倍增,厉害远非平日可比,这样说来,李莫愁可倒霉啦。”
李逍遥抚上少年额头,笑嘻嘻道:“不错,二弟果然天资聪明,比小猪崽强上一些。”少年气的跺脚,拍掉李逍遥的手,恨恨道:“少来!你才是小猪崽,老子是你的主人!”李逍遥顺口接道:“噢,原来是杀猪滴!了不得啊了不得。”
郭靖黄蓉两人先是听到“小无相功”四字,心中一惊,均想:“想不到世过百年,还有人身怀这失传已久的神功,怪不得如此了得。”后来听到二人斗嘴这等不伦不类,不约而同笑出声来。少年见被旁人笑话,往李逍遥瞪了一眼,悻悻的立在一旁。
黄蓉见那少年一脸悻悻之色,眉宇神态甚似那人,心中犯疑,问道:“靖哥哥,你说他像谁?”向少年一指。郭靖也朝那少年看了几眼,依稀觉得像极了一位故人,心上一动,却说不上像谁,略皱眉头。
黄蓉见丈夫沉思不语,心想还是试探一下为妥,踏步向前,道:“两位小兄弟,我家夫君还有事要请教。”左手挥出,伸向那少年脖颈。李逍遥看也不看,舒臂轻挥,与黄蓉对了一掌。黄蓉陡觉一股纯阳力道扑来,顺着对方掌势翻个筋斗,向后落下。
少年怒视黄蓉,问道:“你要做甚么?”
郭靖也怨妻子鲁莽,待要过去赔罪,却见黄蓉凝视那少年,问道:“你姓杨名过,你妈妈姓穆,是不是?”
那少年正是杨过,他听黄蓉说出自己的姓名来,登时惊愣莫名,讶道:“你怎么知道?”
黄蓉笑道:“你的名字还是你郭伯伯起的,我当然知道。”原来黄蓉见这少年容貌与杨康实在相像,想起当年王处一在中部客店中相试穆念慈的武功师承,伸手按她后颈,穆念慈不向前跌,反而后仰,这正是洪七公独门的运气练功法门。料想这少年若是穆念慈的儿子,所练武功也必是一路。黄蓉是洪七公的弟子,自是深知本门练功的诀窍,以为一试即知。孰想手出半路,就被那白衣人一掌击回。黄蓉见情势至此,心中瞬时转了几转,索性大胆出言猜测,果真无误。
郭靖又惊又喜,大声叫道:“你,你原来是杨康兄弟的孩儿,我是你郭伯伯啊!”说着就要张开两臂去抱。
杨过不明真假,跳起身来,闪至李逍遥身后,嚅道:“大哥……”
李逍遥见他一脸迷惘,只得上前迎道:“郭大侠,我这个义弟胡闹惯了,若是有甚么错处,还请原谅则个。”
郭靖二人与李逍遥本不相识,若非听到陆立鼎说起救命恩公的名讳,也不放在心上。也是难怪,李逍遥自剑法有成以来,多是忙于教杨过武功,为人处事极是低调,是以在江湖廖廖无名,名声不扬不显。饶是郭靖夫妇驾下有丐帮弟子千千万万,遍布大江南北,消息灵通,对李逍遥此人实也难知底细。
杨过见三人僵持一处,心中不安,拉扯几下李逍遥的袖口,轻声道:“大哥,咱们走罢!”
郭靖当年未能指引杨康皈返正途,导致结义兄弟认贼作父,误交匪人,错走邪路,多行不义,最后惨死在铁枪庙中,血肉被乌鸦啄食,只剩地上一堆残尸白骨。虽说事隔多年,那惊心一幕仍旧历历在目,实令他心中难安,更觉亏欠穆念慈母子良多。如今杨过就在眼前,郭靖更是不胜自喜,他笑着对杨过左瞧瞧,右看看,脑海中却出现了十三多年以前穆念慈请他为怀中所抱那个小婴孩取名取字的情景,心中忍不住起了要好好照顾他,保护他的念头。忽听杨过要走,哪里肯放,急忙扯住杨过衣袖,道:“过儿别走!你娘呢?咱们一起找上她回桃花岛罢。”
杨过眼圈一红,低头道:“我娘两年前已经过世了。”
郭靖听到穆念慈红颜早逝,心中悲恸不已,忆起她当年的音容笑貌,眼圈也是一红,想道:“穆世姊悲苦一生,真正快活的日子却没过上几日,世上最令她牵挂的就是过儿,我要亲将他抚养**,以慰杨家列代英灵。”想起杨过孤独伶仃的度了两年,心中又是怜爱,又是疼惜,道:“过儿,你跟郭伯伯回桃花岛罢!让郭伯伯好生照顾你。”
李逍遥心中一紧,看向杨过,问道:“二弟,你意下如何?”
杨过摇头道:“大哥,我不想去那劳什子桃花岛。”
杨过自幼没有父亲,穆念慈临死之前传了他一些极其粗浅的武功,碍于成就不高,实在没能教杨过多少。杨过将母亲骨灰埋在铁枪庙处,从此流落嘉兴,住在离庙不远的破窑之中,偷鸡摸狗的混日子。这几年来,杨过到处遭人白眼,受人欺辱。哪知李逍遥非但不嫌弃他出身贫贱,亲教他读书识字,还以不少上乘武学倾囊而授,更不惜以绝顶内功为他洗毛伐髓,定筑根基。在他心目中,似李逍遥这般对他好法,天下再难有旁人可及。二人虽说常在嘴上斗较功夫,互相讨还便宜,感情却是越闹越深,当真若有亲生兄弟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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