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世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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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正路的朋友
    走正路的朋友

    从前之事,不必提啦,提起来能列出一张比公共汽车屁股放的黑烟还要长的表。只看看今天的报纸,就明白抛文的根性是如何之深矣。明明是行政院院长,报上却硬说他是“阁揆”,真不知道“阁”是啥“阁”?“揆”又是啥“揆”?是麒麟阁乎?抑凤凰阁乎?“揆”者,大概源出《书经》,首领之意,既无阁矣,这首领无从何而出哉?明明是各部部长和政务委员,报上却硬说他们就是“阁员”,这阁员又不知道是哪里钻出来的?明明是监察委员,跟古时候的御史来龙去脉一点也不一样,报上会硬说他们是御史。明明是立法委员,跟洋大人的国会议员无论形式上和实质上都两码子事,报上却硬说他们是国会议员。这一切使我们不得不追随范促淹先生之后,兴想百年之忧。把狗说成龙,不过仅只抛文,把行政院长说成阁揆,把立监委员说成御史和国会议员,则不仅仅是抛文而已,还有扰乱听闻的后果。若干年之后,如果考据癖朋友依然旺盛,抓住一个字两个字,说不定一口咬定那就是二十世纪台湾的政治制度,届时纵然柏杨先生从坟墓里爬出来跟他们打架,恐怕都打不赢,盖他们有的是证据,而我老人家仅不过一张嘴。

    ——抛文不是缩写:称“行政院”为“内阁”是抛文,称“行政院”为“政院”则是缩写;称“监察委员”为“御史”是抛文,称监察委员为“监委”则是缩写;称“立法委员”为“国会议员”是抛文,称“立法委员”为“立委”则是缩写。缩写有其必要,抛文就成了狗龙之辈。

    谈了几天对僵尸的迷恋,反应似乎颇为不佳。星期六晚上,我老人家在台北中华路四川茶馆吃茶,碰到一个“走正路”的朋友。依“走正路学”规定,他阁下本应目不邪视,以示坐怀不乱,以便升官的;可是既属于四十年老交情,而我又欠屁股相迎,实在磨不开,就只好点点尊头,然后一脸严肃曰:“老头,你处处反传统,是何居心哉?”说这话的声音很大,大概是准备潜伏分子听见,回去替他美言几句的。我大恐曰:“啥长,我啥时候反传统啦?我只是反传统中那些害人不浅的观念。”他无言可答,乃厉声曰:“你真是个神经病。”我老人家人穷气大,当时就回他曰:“你真是个酱缸蛆。”说了这话,立刻就想开溜,怕他当场开揍,幸亏他阁下走正路走成了习惯,考虑到有份,只怒目而视一阵,悻悻而去。回家后一直忧郁寡欢,一则四十年交情为了一句“酱缸蛆”而废于一旦,二则我想起一句话:“在今天中国社会上,只要是反对旧的,一般人总是说他有神经病。”看起来神经病要想跟酱缸蛆和平共存,真是很难也,呜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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