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目光回到刀尖前的那人身上,冷然出声询问。
刀尖前的那人也是一个年纪并不大的白衣男子,他手中拿着一支三尺长的铁枪,只不过枪头已经被斩断,只剩光秃秃的一截枪杆。
未等那人开口回答,沈默忽然周身气机迸散,没有任何征兆的转身一刀横扫飞斩。
刀光如匹练般飞掠而出,竟是扫向角落处那几人。
“不可……”先前那人骇然惊叫出声,他不知沈默为何会对那几个人突然狠下杀手。
可他话还没有说完,刀光便在那几个人身前炸开一串火星,叮叮两声金铁碰撞声中,同时震飞两片飞羽般的寒光利刃。
原来这无声无息的寒光竟是冲着那几个人而来,沈默出刀却是救人。
那两片轻薄的寒光在刀光中一跳,随即如受牵引般蓦然倒转,闪电般从被沈默劈开的那面墙的缝隙中飞退出去。
人影一晃,沈默已经随之掠出。
可当他重新掠到街中,耳中好像响起一声阴冷的冷笑声,旋即看到那两片寒光已经化为两点星芒消失在长街尽头,同时褪去的还有一条夜色一样的黑影。
沈默脸色深沉,这一次他没有选择贸然再次追踪而去。
他散出气机,查探着周围的情况。很快他就确定今晚针对他的伏击只有刚才那个鬼魅一般的人。
从进入倒马坎到现在,他从遭遇到的这三次偷袭中已经察觉出,那出手者果然就是一个纯粹为了杀人而出手的人。这个人的目标似乎并非只有沈默一个人,只要他想,所有人都可能成为他的下手目标。
可从那人的身手不难看出,他必定还有更为可怕的杀人手段,却不知为何竟然并未选择与沈默不死不休,而是三番两次进行试探性的出手。
如果此人并不是为了要取沈默的性命,那他这样做的目的何在?难道就是为了要给沈默一个警告?
“魔教中人行事诡秘无常难以揣度,而且高手众多,看来以后必须得多加小心。”沈默心中暗道,他默然还刀入鞘,神情沉凝。
“今晚之人的武功高绝,轻功身法更是诡异罕见,的确是一个值得重视的敌人。下次若是再遇上,必须先发制人,不能给他留下任何可乘之机。”
沈默沉吟着仔细分析着那个从头到尾都没有见过其真面目的可怕敌人,暗自在心中定下了应对的策略。说实话,沈默虽然年纪并不大,但他的阅历见识异常丰富,他的足迹更是早已超出了中土范围,已经涉足到那些远离中土的域外之境,所以他的见闻也是常人无法想象的。所以就算他身陷伏击,遭遇到这样可怕的敌人,他也能够保持十分冷静的思维,并快速理清思路,做出应对计划。
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接受过非常人能承受的严苛训练。训练他的人曾告诉过他,要想在江湖上比别人活得更长,那就要战胜恐惧,保持冷静。所以今夜那个人尽管异常可怕,但沈默只是觉得诧异,却并未感到真正的恐惧。
而要战胜一切恐惧,除了自身要有强大的勇气,还必须有绝对强大的力量为倚靠,以及不会轻易动摇的坚定信念。而这三种条件,沈默都毫无疑问的具备。
沈默身负绝顶武功,却极少主动与别人发生冲突甚至动武。因为他浪迹江湖的目的不是倚仗武功扬名立万,所以能少沾染那些无谓的麻烦便是最好。可行走江湖哪里能永远一帆风顺,就算沈默没有招惹麻烦的心,有时候麻烦也会找上他。所以这些年他也曾遇到不少需要动用武力才能解决的事,而遇到这种情况时,沈默一般都是以最简单有效的方式出手解决,并很快的抽身而退,绝不会刻意显露修为,更不会轻易伤人性命。可像今天这样的事却不同,因为他自己的性命已经受到了威胁,而他从未自命侠义,所以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铲除那些威胁自己性命的人。
简单来说,伤人或者杀人,完全取决于对方的态度。而魔教,显然不是一个能用讲道理就可以对付的存在。
人在江湖,原本就是你死我活,弱肉强食而已。如果真要说分别,就是每个人心中的底线和原则不同罢了。
沈默承认,崇渊是他这近几年来在江湖上遇到过的最强的对手。可真要说可怕,今晚那个仿佛就是为死亡而生的人显然更适合这两个字。崇渊拥有着至强的异端修为,他不需要像杀手一样隐伏于暗处杀人,在他的那种境界里,众生皆如蝼蚁,伸手便可毁灭。而为死亡而生的人却无迹可寻,你不知道他身在何处,会在何时对你出手,出手时你能不能招架得住。所以一旦知道了他的存在,他就会像影子一样跟随着你,让你连睡觉都会担心他会对你动手。如此一来那你永远都会心存忌惮,时刻提防。于是这样的可怕影响的就已经不止是人的身体,更多的是一种精神折磨。所以这也是沈默比较重视此人的原因。
沈默在街上逗留片刻,确定这个地方已经没有其他潜伏的威胁,他才重新走近刚才那间房子。
屋内的人看上去对他并无敌意。
他从破碎的墙洞中走了进去,从身上取出火折子,随手一晃,暗红色的火光燃起。
那张木桌上有一盏油灯,沈默用火折子点燃,屋内立刻充满了光亮。
沈默把火折子收好,然后看着那个年轻的白衣男子。
从沈默再次进入屋内开始,那个人的目光就一直跟着沈默移动,不敢有丝毫松懈。
白衣男子相貌颇为英俊,目光深邃。
“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沈默将开始的问题又重新问了一遍。
那人犹豫着,好像在考虑要不要回答这个黑衣人的问题。
沈默的目光又再次从其他几人脸上扫过,忽然皱眉道:“莫非你们是铁枪门的人?”
“阁下认识他们?”白衣人颇感意外,他皱眉道问道。
沈默微微摇头,沉声道:“我不认识他们,但今天我在此地曾见过与他们同样穿着的人,他们都是铁枪门的弟子。”
那白衣人神色一变,忽然说道:“阁下既然见过铁枪门弟子,不知是否也曾见过铁中堂老爷子?”
沈默仔细打量着白衣人,问道:“你是铁中堂的什么人?”
白衣人脸色不由沉了下去,说道:“在下白无垢,中原沧州人,铁老爷子是我选房的叔伯。”白无垢神色谨慎,沉吟片刻后,他抬头问道:“不知阁下是什么人?”
“我名沈默。与铁枪门并不熟悉,只是今日碰巧路过此地的过路人而已。”沈默神色平静地说道。略一停顿后,他也询问道:“你既然是铁枪门的亲戚,为何却又在这里?”
白无垢脸色渐沉,许久后才缓缓道:“实不相瞒,在下于两个月前从中原出发来到关外投奔铁老爷子。只是没想到今日刚一到铁枪门,竟遇到有一帮来路不明的神秘人物正在围攻铁枪门。而铁老爷子因有事外出并不在铁枪门,所以整个铁枪门损失惨重,在下虽练过几年武功,却不是那帮神秘人的对手,所以只有趁乱带着残余的铁枪门弟子逃了出来。途中听他们说铁老爷子是去参加落日马场严老爷的寿辰,于是我们才一路赶到此地,希望把铁枪门遭到变故的消息带给铁老爷。”
沈默安静地听着,目光望向地上那被七杀刀一刀斩断的一截枪头,忽然微微一叹,说道:“你不用去找铁中堂了,因为我今日白天在此地已经见过他了……”
白无垢未等他把话说完就神色一变,语气变急,忙问道:“他在哪里?”
沈默表情微微一顿,然后才缓缓说道:“他已经死了。”
白无垢闻言,先是一愣,然后再一惊,他身躯微微颤抖了一下,似有不信地脱口道:“铁老爷武功高强,怎么会突然死了?”
沈默双目中隐有凌光闪烁,他盯着白无垢,说道:“我虽没有亲眼见到他被人杀死,可他逃走之前已经身负重伤,而伤他之人修为不凡,看样子是铁中堂的某位仇家。”他话音微顿,又道:“出事的地方就在此地的那家酒馆,你若不信,大可以找到本地的百姓一问便知。”
沈默说话的时候,双目余光瞥向那几个铁枪门弟子,却意外的发现他们依然保持着惊诧和木讷的表情,就算听到他们的掌门已经死了的消息,好像也无动于衷。
却见白无垢神色呆滞,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沈默心头微沉,他看着白无垢,问道:“他们是怎么回事?看上去有些不对劲。”
“岂止是他们不对劲,”白无垢苦笑一声,说道:“难道阁下没有发觉,就连这个地方都很不对劲吗?”
沈默当然已经发觉倒马坎很不对劲,只是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们来到这里多久了?”沈默开口问道:“在你们到来之前,这里的人是否都还在?”
白无垢表情有些古怪,他摇头道:“我们来到这里的时候,这里就好像早已变成了一座荒村。如果不是阁下刚才提起,我还一直以为这里原本就是这样的。”
沈默的心顿时沉了下去。他沉吟片刻,然后问道:“那你们可有发现这里百姓的踪迹?”
白无垢缓缓点头,说道:“有。”
“他们在哪里?”沈默语气也不由有些急促的问道。
“我不知道这个地方到底有多少人。”白无垢神色有些莫名的惊恐,他喃喃道:“不过我们来到这里的时候,发现这条街上的屋子里有一半都是死人。”
沈默浑身一颤,目光倏然凌厉起来,他沉声道:“你说什么?”
“这里的人,看样子至少有一半的人都已经死了。”白无垢语气也在微微颤抖,说道:“我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在发现有一股强大的杀气出现后,我们才赶紧躲进了这里。然后,他们几个喝了这屋子里的水……”
白无垢指了指墙角处一个水桶,那里面还剩着一小半桶清水。
沈默眉头逐渐紧皱。
“然后,他们几个就变成这样了。”
白无垢又补充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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