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脸很红,皮肤下面像有一团火,婚纱是换下来了,但是敬酒服穿得歪歪扭扭,露着一截小腿,双手各拎着一只高跟鞋,跌跌撞撞地跑到台上。
“爸,爸,你怎么来了?”
“巧姑?你干什么去了?爸刚才说了什么,你没听到吗?”
“我……我刚才在……在后面换敬酒服呢,婚纱设计得太……太复杂,废了不……不少时间。”巧姑努力挤出一丝微笑,想让自己看起来更轻松一些。
她成功了,或者说场合特殊的原因,大家忽略了她颈部的薄汗,散着的鬓发,两腮的胭脂红,以及微微颤抖的两条腿。
“巧姑啊,还有大光,爸呢,以前不同意你们两个在一起,有你哥的关系,也有……唉,过去的事就不说了,既然现在已经这样,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爸不是来拆台的,爸来这儿就是想告诉你们,以后踏踏实实过日子,不要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什么时候再给爸生个大胖小子,爸就心满意足了。”
陈金水前面冷嘲热讽讲了一堆话,后面总算是说了两句应景的吉利话。
“好,说的好啊。”
这时有人在台下鼓掌叫好。
陈婷婷扭脸一瞧,发现林跃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赶紧凑到他身边,小声说道:“你干什么去了?我找了你好久。”
“出去透透气。”
“那透完了吗?”
“透完了。”
“透完了赶紧回家。”
“为什么?”
“还问为什么?大伯说陈大光的车是借来充门面的,你这一场婚礼给人家花了那么多钱,我怕他们一会儿找你麻烦。”
“啊?”林跃露出十分震惊的表情,大声说道:“奔驰车是借的?那大光的老板朋友呢?香港富达集团的于福达董事长,浙江银都商贸有限公司的陈总,他们……应该不是空有其表的皮包公司吧?”
旁边的人听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搞得那几个人一脸冷色,怒目而视。
“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快走吧。”陈婷婷拉着他就往外走。
陈金水在后面气得想骂人。
“我就知道你小子让老太太去我那儿说情没安好心。”
“陈金水,这你可就错怪我了,你问问巧姑,我对她好不好,你问问她。”
他这么一讲,大家还挺认可,钻戒、婚纱,外国裁缝,钱花的确实多,可是东西实实在在给了巧姑的,怪只怪陈大光打肿脸充胖子,非要搞什么陈家村第一婚礼。
然而只有新娘子明白,这里的对她好,有别人不知道的意思在。
她的丈夫陈大光不知道,她的父亲陈金水不知道,她的公公陈金土不知道,大厅所有人……只有他们俩明白啥意思。
她把手往下放,按住还在一下一下起跳的大腿外侧肌肤。
“嫂子,你给评评理,你别不说话啊,我送给你的结婚大礼,你到底喜不喜欢?只要你说声喜欢,那些辛苦都值了。”
这一声“嫂子”,让她想起他在后面的时候附耳低语的几句话,心跳的更快,腿更软,脸更红,全身燥热难当。
陈大光和陈金土肺都快气炸了。
花了他们家那么多钱,这小子还有脸说自己辛苦?什么人呐。
父子二人哪里知道,此辛苦非彼辛苦,他的辛苦,只有新娘子知道。
……
一场盛大的婚礼……不,应该说闹剧就这么结束了。
陈家父子可以说是面子里子全没了。
如果说陈金水不上台掀桌子,那这婚礼没得说,绝对是全义乌能排上号的,对得起陈家村首富这样的人设,然而这个亲家公把奔驰车是借来的真相一讲,陈家村首富的盛大婚礼就变了味儿。
从陈家村,到俊安里,到湖清门,到环城路小商品城,再到何麻车……佛堂镇,全市人民都知道号称在上海混得风生水起的陈大光是个银样镴枪头,荣华富贵全是假象。
很多人都在议论,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也有人等着看林跃的笑话,怎么说呢,陈家村三杰,陈江河和巧姑的婚礼闹了个大乌龙,搞得陈金水镇长宝座都丢了,他扭头娶了一个克死男人的寡妇,还心甘情愿帮忙养孩子,陈大光和巧姑的婚礼倒是没黄,但是沦为全城的笑话,如今就剩林跃了……大家觉得,他不会也跟陈巧姑有点儿什么事吧,不会也在这个女人身上翻车吧?
一个半月后。
环城路小商品城。
有关陈大光婚礼闹剧的热度散了不少,但今天是个例外,因为陈金土和陈金水把林跃堵在了陈玉莲的摊位里。
“两位伯伯,你们这样闹,我这儿……我这儿还做不做生意了?”
陈婷婷拦着陈金土,不让他进店。
陈金水在后面拄着拐杖,吹胡子瞪眼盯着林跃。
“你这小子,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前些年破坏了江河跟巧姑的婚礼,这次又把大光坑惨了,你……你……陈玉莲怎么教出你这么个混蛋,还读大学,读再多书也改不了你身上林语堂的恶棍本性。”
附近的摊位主和顾客一看这边有热闹瞧,有空闲的都围了上来,其中也包括骆玉珠和冯艳,上次林跃搞砸了他们的双簧表演,口碑受到影响压了好多货,现在陈金土和陈金水上门闹事,俩人自然是乐见其成。
“这……这怎么回事?”
“那谁知道啊,我也是刚过来。”
“别猜了,八成与陈大光的婚礼有关。”
“嚯,俩入土半截的人跑来市场闹事,脸都不要了。”
“还不是发现一场婚礼钱花太多,过来找林跃算账吗?用屁股想想也知道了。”
“这事儿赖陈金水好吧,他要不多嘴,陈金土父子能丢那么大脸吗?”
“我看陈金水不是故意揭短,是不揭短不行了,再打肿脸充胖子下去,他闺女嫁过去后吃什么?喝什么?”
“……”
陈金水听着周围的议论声,老脸一阵青,一阵白,别扭急了。
这时林跃在里面喊道:“我真没有害巧姑,我是在帮她。”
“帮她?你说你在帮她?”
陈金水气的嘴都歪了,他就没见过这种睁眼说瞎话的人。
陈大光吃了个哑巴亏,这事儿怨不得别人,只能怪他打肿脸充胖子,可是就这几天功夫,上门要账的都闹到他那儿去了,要不是他老婆拦着,别说家里值钱的东西,笼子里那些鸡都得给拉走。
巧姑那边就更不用说了,电视机、电冰箱、洗衣机、席梦思床、落地柜、沙发茶几……凡是能搬走卖钱的,都给弄走了。因为这,他气不过去找陈大光算账,可是按照巧姑的说法,陈大光带着家里仅剩的几千块钱躲了,他又去找陈金土,陈金土也没辙,俩人说来说去,便把帐算到林跃头上,认为如果不是这货背后使坏,陈大光不能跑路,巧姑也不会过这种有家不能回的日子,俩人不敢去陈玉莲家闹,怕给老太太吓出个好歹,便把矛头对准了陈玉莲在市场的摊位。——林跃坏归坏,对亲妈可是孝顺的很,他总不能拿陈玉莲做挡箭牌来面对他们的怒火。
陈金土指着陈婷婷说道:“你走开,这事儿跟你没有关系,走开……”
“不走,我就不走。”
“你走不走?不走我找你妈去。”
“你……你们不讲理,欺负人。”
别说,她是真的没把自己当外人,陈金土一个长辈,还是个男的,那自然是不能对她动粗的,只情跳脚大骂:“林跃,你……你给我出来,你躲在小姑娘身后,算什么男人?”
陈金水说道:“陈金土,你先别急,你让他说,他怎么帮巧姑了?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把人帮到无家可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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