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谁都听得出这句话里的怨气。
周秉义本来昨晚就没睡好,今天早晨起床一看才知道弟弟和妹妹的冲突带来的后果有多糟糕,除了孙赶超那几个人,剩下的要么是春燕妈、赶超爸这种跟老周家两口子感情不错的老人,要么就是带着看热闹不嫌事大心理装模作样捧人场的好事者,反正对比附近老人的葬礼有些冷清。
关键是老周家要是一般家庭也就算了,就他的岗位性质, 传出去别人还不知道怎么议论他呢,比如爹人缘不好,身为老大处理不好兄弟关系什么的,会被人怀疑工作能力的。
郝冬梅当然不敢去问周秉昆,别人给她面子,周家老三可是从来不讲讨好话的。
她这儿不问,不代表林跃不说。
“嫌冷清丢面儿是吗?”林跃说道:“把你妈叫来跟老太太说说话好歹也能多一个人不是?”
郝冬梅一脸尴尬, 有点儿下不来台。
“秉昆, 你少说两句不行吗?”郑娟走过来给他的手臂缠上黑纱。
林跃瞪了她一眼, 不过最终选择放过郝冬梅,这事放在正常家庭,老公说不让岳父母来了,当儿媳的就真听老公的?不说还没过世的婆婆怎么看,弟弟妹妹会不会心里有根刺?觉得大嫂家父母看不起这边?
就这还医院的大夫?那可是关系极为复杂的地方,这点儿情商都没有的话,她还怎么在单位混?
周秉义说道:“秉昆,事到如今你还没意识到自己的错吗?好吧,你没错,但是这个世界上的事不是非黑即白,你都做到了一家集团的副总裁,这样的道理不会不懂吧。”
“我当然懂,但我不会跟家人来这一套,更看不惯你把在金月姬面前那一套搬来老周家。”
周秉义给他说得十分恼火,但是又不敢继续对呛,因为他知道老三是不会迁就他的。
这时孙赶超抱着一个花圈从外面走进来,肖国庆和吴倩落在后面, 手提烧纸贡果什么的。
林跃冷笑道:“周秉义, 你去问问他们是看谁的面子来帮老周家干活的?你吗?你的朋友在哪里?周蓉的朋友在哪里?你有啥资格埋汰我?”
周秉义心里那个憋屈啊,他如果想,能拉很多人过来帮忙的,可是他不能这么做,他是一個有原则的人。
“秉义哥,龚维则来了,你去迎迎吧。”孙小宁搀着她家老太太从院子外面走过来。
“好。”
周秉义点点头,起身离开棚子。
很快,龚维则从外面走进来,对着周志刚的相片鞠了三个躬,完事进屋去看李素华了。
之后是孙赶超父母、肖国庆父母、老乔家两口子、隔壁老刘和他媳妇儿,周蓉也在这时候现身,阴着脸坐到郝冬梅身边,蔡晓光把他那个行动不便的妈也用三轮车带了过来,搞得周秉义脸上无光,郝冬梅更是如坐针毡。
要么说蔡晓光会做人呢,知道周秉昆横竖看周蓉不顺眼, 偏又生了一张刀子嘴,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做得面面俱到, 不让老三有挑理的机会, 不然天知道会不会报应在自己老婆身上,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周秉义和郝冬梅被他的行为给锤了。
那边女婿把腿脚不便的妈都带来了,儿媳妇这边能吃能睡能走能跳,偶尔还有心情写写画画的亲家婆脸都不露一下,这属实挺难堪的。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让周秉义难受了。
因为来老周家的人越来越多,但不是光字片的街坊,而是……有些人连他都不认识。
“这人谁啊?”
“咦,我在电视上看到过他,好像是叫董昭,就是华能汽车的老总,没错,就是他”
“他怎么带了这么多人过来?”
“看这穿着打扮,应该都是华能汽车的领导吧。”
“是看秉义的面子来的?”
“……”
随着棚子外面传来的议论声,董卫红的弟弟董昭带了七八个穿着黑西装的人走进院子,给周志刚鞠躬吊唁,之后冲林跃点点头,带着他的人离开院子,去一边儿呆着了。
“这又是谁?”
“不知道啊,没见过。”
“瞧这派头又是什么地方的领导吧?”
“看看人家秉义,再看看你。唉,老周一辈子好面儿,临了临了儿子让他风光了一回。”
“……”
外面又传来一阵议论,然后是年龄在五十岁上下,腿短脖子粗的中年人带着一个帮忙拿包的年轻人走进院子吊唁老头子。
周秉义的脸有点黑,这人他认识,是当年江辽轮胎厂的副厂长,也是他曾经的下属。
周志刚去世的事他没有通知轮胎厂那边的人啊,怎么会?
很快这个问题有了答案,中年人离开棚子后就去给董昭递烟了。
他顿时明白过来,江辽轮胎厂是华能汽车的供应商,而华能汽车是深成集团旗下公司,对方是冲周秉昆来的。
“这个是……”
“这个我认识,周家小子都叫他丁叔,是西边王村的,听说开的是宝马车。”
“呵,伱们知道啥,人家是吉成房地产公司的老板,咱们吉春第一座商品房小区就是他的公司开发的,这事儿赶超比我清楚,当年丁老板还给他家修过房子呢。”
“哎呀,盖房子都能盖成大老板,搁以前就是管几顿酒肉的事,这世道……真不一样了。”
说话间,丁建业带着自己的儿子和侄女丁霞进了院子。
然后是北方鞋厂厂长黎万全。
松花江酱油厂老厂长陈凯。
吉春化工厂副厂长高腾。
化工厂供应商兴安管道设备有限公司负责人。
就连马守常和曲秀贞都来了。
……
人多到老周家附近的胡同装不下,看着这些老板、富豪一个个扎进光字片这样的贫民窟,周围的街坊们有些心塞,一个个在那儿感慨当领导就是好啊。
反观周秉义,脸黑得像涂了一层锅底灰,
这些人没一个是看他面子来的好不好!
周志刚身故的消息他就告诉了自己的秘书和办公室职员,并且千叮咛万嘱咐不让大家过来,父亲的葬礼一切从简,这事儿他身为领导要做一个好榜样,可是现在……找谁说理去,总不能明确告诉大家那些人不是看自己的面子过来吊唁老爷子的。
老周家的院子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光字片外面空地上的车堵了长长一串。
有从外面回来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有附近太平胡同,长宁胡同,青塘胡同的街坊在那儿大声议论。
“什么情况?怎么这么多车?”
“领导来视察了?”
“都是往光字片去的,我看到有人拿着花圈,应该是去参加葬礼的吧。”
“喂,小伙子,你是这辆车的司机吧,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吗?”有人直接询问司机。
“你们不知道吗?”小伙子接过中年男子递过来的烟,说声谢谢。
“知道什么?”
“周老板啊。”
“哪个周老板?”
“就今天出殡的老周家。”
“你说的是光字片的周志刚吧,这我比你清楚,他哪儿是什么老板,他是个老瓦工,当年我们还一起干过活呢。”
“不是他,是他儿子。”
“他儿子明明是咱们市副市长,怎么成老板了?”
谷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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