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来讲,是留学生,父亲,”玛姬立刻纠正着戈洛什爵士的说法,“塞西尔和圣龙公国之间的民间交流渠道以及官方的留学生渠道就要开启了不是么?那么来到塞西尔的龙裔们自然脱离了极北群山的‘禁飞区’,就像我一样,使用钢铁之翼飞行显然是不触犯传统禁忌的——啊,对两国而言这甚至不涉及‘贸易’,塞西尔只是在自己的土地上生产这些装置,没有卖给北方,而龙裔们只是在塞西尔的土地上体验一些‘当地项目’……”
玛姬迅速说出来的一大串内容让戈洛什爵士眼睛越睁越大,到最后甚至有些目瞪口呆起来,直到玛姬话音落下,这位爵士才带着异样的表情看着自己的女儿:“玛姬,你……是从哪里学来的这样古怪的……想法?你从前可不会……”
玛姬张了张嘴:“我……”
“我的孩子,你真是在人类世界学的太多了,一并学会了他们的狡猾,在这一点上你甚至有点像阿莎蕾娜女士,”戈洛什的语气颇有点哭笑不得,“你的思维方式现在简直就像个人类!”
不远处维持着隔音结界的阿莎蕾娜顿时不满地嚷嚷起来:“嘿!我只是站在这里旁听!”
玛姬则对戈洛什眨眨眼:“父亲,不管我的思维方式如何,至少我说的是符合逻辑的,不是么?”
“我……”戈洛什犹豫了一下,无奈又苦笑地耸了耸肩,“好吧,某个角度来看确实如此。我会好好考虑一下,然后转告大公。”
随后他皱了皱眉,对玛姬说道:“孩子,我们许多年未见了,除了这些话题之外,你就不想和我说些别的么?你……真的不想回家么?”
玛姬静默了几秒钟,巨大的头颅微微低垂下来,说出了让戈洛什爵士曾以为永远都不会听到的一句话:“父亲,我当年的行为是冲动的。”
爵士愣住了,在整整一分钟里,他都像个雕塑一样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带着意外的神色,直到不远处的阿莎蕾娜咳嗽了一声,这位中年龙裔才如梦初醒,下意识地开口道:“所以说,你要……”
玛姬轻轻摇了摇头:“父亲,我当年的出走是出于冲动,但我留在人类世界这么多年,却不是冲动。父亲,我已经不再是个孩子了,我在这里有自己的身份和职责,不管是在高文陛下面前,还是在维多利亚女大公那里,我都不可能一走了之。而且……我现在返回圣龙公国,也会面临很尴尬的处境,这一点您应该知道,毕竟我不像阿莎蕾娜女士,我不是一个天生的龙印女巫,除了作为您的女儿之外也没有更特殊的血脉。
“龙血议会是一定会追究我当初触犯禁忌的举动的。”
在平静的述说间,过去多年的记忆也在玛姬的回忆中一幕幕掠过。
在很多年前,自己从龙跃崖上跳下时还是个太过年轻的孩子,被家族保护,被群山保护,那时候的很多想法如今看来其实已经有些可笑——对天空的向往也罢,对所谓“自由”的追寻也好,那些听上去单纯而强烈的想法曾经可以激荡一个年轻龙裔的内心,多年之后却难免显得天真而鲁莽。
在经历了这些年的风风雨雨之后,她已经越发感觉到自己跳下龙跃崖时的那些“雄心壮志”在这个复杂艰险的世界上其实非常渺小,在这个并不安全的世界上,有战争,有死亡,有黑暗教派和神明的殊死争斗,也有时代变革卷起的惊涛骇浪,一个怀抱着天空之梦的龙裔从高高的山崖上一跃而下,冲进这个动荡的世界之后就渺小的如一只飞虫,根本无暇再顾及什么梦想。
“外面的世界”并不像想象的那样全是浪漫与史诗,更多的时候,它是摔在北境山脚时的饥寒交迫,是面对晶簇军团时的绝望困窘,以及面对异族王朝更迭时的手足无措。
但也正是因为这些风雨摔打褪去了年轻时的冲动鲁莽,当年从龙跃崖上跳下去的龙裔现在才没办法像当初离家那样轻率地离开这个“新家”。
“我现在是塞西尔帝国的空军教官,是帝国魔导技术研究所数个飞行器项目的高级顾问,同时也是维多利亚大执政官的副手和高文陛下的御前顾问,这个位置与您在巴洛格尔大公面前的位置相当。我当年离家确实匆忙,可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在人类世界扎根太深,我得留在这里——不管是出于责任还是感情,亦或者是为了龙裔的荣耀,我都得留下。”
戈洛什爵士沉默良久,最终所有话都变成了一个苦笑:“我……明白,你说得对。
“但是玛姬,即便有这些原因,你也是可以回家看看的,就像身为廷臣的我也有机会来到这里和你见面。
“圣龙公国正在和塞西尔帝国建立常态外交,北方群山的大门就要打开了,我们会和人类互派大使,会打开民间通道,开启长期的贸易线,玛姬,只要这些通道打通了,公国就不再是个封闭的地方,你也不会再受到传统禁忌的苛责——即便龙血议会也不会再追究你当初从龙跃崖‘逃亡出境’的旧账,因为你是唯一一个在塞西尔帝国身居要职的龙裔,是一条宝贵的纽带。”
玛姬静静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良久才轻轻低下头:“确实如您所说……那么到那时候我会回去看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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