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冽没有说话,自季夏和身上收回视线,看向梁俊。
季夏和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表达方式并不是很妥,他想替梁俊说几句话,却贸然用了“自己人”,且还搬出了赵宁和阿梨。
季夏和皱眉,低声道:“沈兄,我并未有以自己喜好,而用人情挟持之意。”
毕竟,他跟这个梁俊不过也才一面之缘,还真谈不上喜好。
沈冽看了季夏和一眼,淡淡道:“我没有多想。”
包括对梁俊,沈冽也没有多想。
虽然季夏和贸然搬出了阿梨,但也的确是阿梨,让沈冽对梁俊并无半点猜疑。
阿梨并未在给他的书信上提到过半句梁俊,可这才是她的风格。
若是梁俊有什么不当之处,她才会提,会让他慎用。
所以,梁俊其人,至少已经过她的那一关了。
但是如沈冽之前所说,他没有什么能够给梁俊。
“多谢梁公子厚爱,”沈冽说道,“但沈某并无雄心抱负,梁公子栋梁英才,胸藏沟壑,该寻明主去大展心中宏图才是,不宜在我这耽误。”
季夏和一愣:“沈兄……”
随即朝梁俊看去一眼。
“沈郎君,你有雄心抱负的。”梁俊说道。
“我当真没有,”沈冽看着他,目光平静清澈,“我对逐鹿江山没有半分兴趣。”
“那沈郎君为何来探州?”梁俊拱手,“沈郎君,雄心抱负未必便是逐鹿江山,愿天下河清海晏,愿黎民不饥不寒,愿苍生物阜岁安,皆可是心中抱负!有所求,便有抱负!抗击北元是,回击醉鹿是,养精蓄锐,待得来年攻兵宋致易,亦是!探州地形太妙,我知沈郎君来此,绝非仅仅只是避世!”
季夏和听到这里,终于理解沈冽所想了,不由说道:“梁兄,不论是将对付北元,醉鹿,或是宋致易,皆不是一条好走的道,未来福祸未知,你为何还要奔赴探州寻我们?”
梁俊沉了口气,看向沈冽,又一拱手,恭敬说道:“沈郎君,且听我数言。”
“好。”沈冽说道。
“自我初见沈郎君始,便惊为天人,非以貌,而以风华之气。沈郎君气度自然,无繁礼,无虚仪,坦率平荡,且不以貌美而轻视鄙夷旁人,乃其一,为品性也。”
“……”
“其二,时京兆局势动乱,青山书院毁于一炬,东平学府危海中摇沉,沈郎君早数月便先置身局外,摘清闲杂,似游龙旁观乱海,却又未作壁上观,紧急时刻愿伸援手,此乃谋也,道也。”
“其三,世人愚昧,言语若三冬之寒,待沈郎君刻薄尖酸,忌你,嘲你,愚你,疑你,沈郎君不为所动,深远豁达,不卑不亢,不骄不躁,此乃度也。”
“综其二,其三,沈郎君受世人非议,仍愿出手,此乃仁也。”
“且更不论文,武,礼,信,沈郎君皆为上乘之品!沈郎君大道至简,明月清风,不与世俗同流,梁某此生认定,愿誓死追随于沈郎君左右!无关今后荣辱财富,功名声望,只求顺心坦荡,志同道合!”
他说得一气呵成,毫无停留,说完整个大堂一片安静。
季夏和率先打破沉默:“厉害!当真厉害!梁兄一席话,若倒峡泻河,当真妙极!”
说着,季夏和看向沈冽:“沈兄!”
沈冽回看他,面容平静,心中却起了难得的错愕。
人世最难寻,当为“知己”二字,他此前与梁俊有无谋面都无印象,其人却能说出这般多,在知交好友为数不多的沈冽身上,确然震撼。
“少爷,这个朋友,便交了!”戴豫很少在这种时候说话,眼下也忍不住了。
少顷,沈冽沉声道:“若梁兄愿留下,便留下,何时若想走,便走。在我身旁无拘即可,没有太多规矩。”
梁俊大喜,一撩袍,便欲跪下,沈冽一步上前扶住他:“更无需跪拜。”
戴豫和翟金生也几乎在同时出来拦他。
“别别别!”戴豫叫道,“可千万别来这一套!”
“这……”
“阿梨姑娘不喜跪拜,不喜将人分个三五六等,我家少爷便也不喜。”戴豫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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