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在最前面的案几后盘腿而坐,将弓弩放在案几上,说道:“京城威风摆不下去了,来荒山野岭作威作福了?”
声音沙哑清越,因大空旷,而带着回音。
不知为何,这么不疾不徐道来的声音,令宣延帝忽觉脸上讪讪,火烧一般难受。
一旁的林内侍颤着声音骂道:“你,你大胆!岂容你在陛下面前放肆!”
“他将你阉了,把你当奴隶使唤,你每没多少觉可睡,还总要跟在他边被他差遣,受他责罚,任他掌握你生死。如今他未发话,你却第一个站出来争风头,你活着,为了什么?就为了被人当狗么?”老者看着林内侍说道。
林内侍闻言惊惧,忙又说道:“你胡说些什么!”
说罢看向宣延帝,一颗心慌乱跳到极点。
“我这一番话,令你觉得你冒犯一旁的皇上了吗?”老者说道,“你发现了吧,你被阉的不仅是体,还有你的意识和你的脑子。”
林内侍双手都在颤抖,在宣延帝边跪下:“陛下,这些话,这些话是他胡说的,老奴从未这么想过!”
“对外张牙舞爪,对上谄媚奉承,你这样的狗着实坏透,你不仅认同了你骨头里的奴,你还会将这样的恶一直传出去,而你的目的,仅仅只是想要当一条优秀的狗。”
林内侍垂着头,说不出话来,声音好像被一只拳头堵在喉咙,他甚至想要伸手去抱住宣延帝的小腿。
“你是何人?”宣延帝出声说道,腔内一股暴起的怒焰。
老者看着他,目光冰冷。
“朕在问你!”宣延帝忽然喝道,“你是何人!”
老者此前除了皱了下眉头之外,没有任何表,但在宣延帝暴喝之时,他脸上的鄙夷和厌恶毫不掩饰。
“你可知,你能盛气凌人,因为什么吗?”老者说道。
“你到底是谁!!”宣延帝怒道。
“因为,你有强权,”老者说道,“强权来自任你指挥的兵马,这些兵马帮你巩固你手中权力,让你可以任意杀人。但如若,你没有强权了,或者,你的强权遇上了对付不了的人呢?你凭什么还可以大声说话?”
“你是在说你吗?”宣延帝看着老者。
“其实你清楚,当你的强权变得无用了,你会面临什么。比如现在,你灰溜溜的带着你的人,离开了京城,”说着,老者的手放在弓弩上,说道,“今你能闯到此处,必然在外给了元禾宗门极大为难,我只给你半个时辰的时间,半个时辰内,若你的兵马不离开元禾宗门,那么他们便永远埋在山上吧。”
“你,你大胆!”宣延帝另一旁的内侍高声说道。
“你们很可怜,”老者看着内侍,说道,“所以我不想再欺负你们,让你们看清如何真正活着很困难,因为你们根本就不敢看清。”
内侍眉头紧紧皱着,抬头看回宣延帝,心惊跳。
“李据,”老者看向宣延帝,“只有半个时辰。”
“你到底是何人?”宣延帝咬牙问道,面色铁青。
也许摄于此地的宏丽工巧,也许摄于老者的谈吐举止,所以,分明对方除了“狗”字,几乎没有任何脏话谩骂,可是,宣延帝就是觉得受到了侮辱,比那些人当着他的面,指着他的鼻子骂他“狗皇帝”还要侮辱。
除了受辱之外,他还觉得害怕。
这种害怕,是对他所有意识的冲击,来自于思想,来自于观念,不是因为对方看不起他,而是因为对方,根本就是在蔑视他,那种真正的蔑视,从思想上的蔑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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