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远去的坚实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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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李健吾:活着是为了“掏一把出来”(4)(2/2)

    “我觉得活到这个年纪真不易!”她继续说,“光阴也真过得快。我希望我也能有这样一个优美的环境,在这里休息一下我的疲倦;昨天晚晌我在对面山下的石墩上坐了一夜,直到晨色微微红了起来。我不能不在社会里鬼混,哦,那社会!什么有志气的好人也让它一口吞了下去。我挣扎着,我从来不苟且,我从来只和我自己是朋友。我站在泥水里头,和这莲花一样,可是和它们一样,出污泥而不染。我的身子是清白的;我将来死去还是父母赐给我的璧洁的身体。我从来不求人,不谄媚人,我在什么事情上也没有成就,就是文章,我也不敢写了。”

    “在这社会里面,女子向来是——”李健吾插嘴说。

    “我真羡慕你们男孩子!只要自己有志气,有毅力,终究可以在社会上走出一条路来,你们什么都撇弃得下。至于你……”石评梅接着讲了些鼓励李健吾上进的话,又继续说道,“现在我也不悲观了:人活着,反正是要活着,有同情也好,没有同情也好,反正还要活着。所以如今当我到难受极了的时候,眼泪固然要流,然而我一看到我这许多的学生欢欢喜喜地唱着,跳着,我便安慰许多了。她们是我唯一的安慰。可是慢慢她们也要离我走开的……”

    就在那次春游后的9月18日,石评梅发病,剧烈的头疼,20日转往一家日本人开的医院治疗,无效,23日转往协和医院,诊断为脑炎,30日去世。年仅二十六岁。

    去世的前两天,在清华上学的李健吾才听说石先生病重住院,十分惊讶,焦急。本待去看望,只是听说医院不许人进去,才未去成。不意两天后,石评梅竟溘然长逝。

    石评梅去世后,朋友们根据她生前的遗愿,将她安葬在陶然亭内高君宇的墓旁。

    10月24日,李健吾写成《悼评梅先生》一文,先在《晨报副刊》发表,后收入蔷薇社编辑、由世界日报社印行的《石评梅纪念特刊》。这是一篇感情沉痛而文字酣畅的悼亡文章,末尾一段是这样的——

    最令我感到一种显然的差别的,是看见她立在繁华而喧嚣的人海里,她漫立在一群幸福的妇女中间。面色微白,黯然伤神,孤零零的,仿佛一个失了魂的美丽的空囊壳;有时甚至于表示一种畏涩的神情,仿佛自惭形陋的念头在激动她的整个的心灵。那过去的悲哀浸遍了她的无所施用的热心,想把它骗入一时的欢乐,只是自欺欺人。她生活在她底已逝底梦境;她忏悔她昔日对于那唯一爱她底男子所犯底罪过;她跳到社会里面,努力要消耗一切于刹那的遗忘;然而她的思想仍是她的,她的情感仍旧潜在着,她终于不能毁灭她已往底评梅。她只得向天狂吁道:“天啊!让我隐没于山林吧!让我独居于海滨吧!我不能再游于这扰攘的人寰了。”那末一句表示出她的极端的绝望。所有她的诗文几乎多半是她奋斗以后失了望的哀词,在那里她的始元的精神超过了我们今日所谓底颓废文学,无病而吟底作家与前代消极的愁吟底女子。她的情感几乎高尚到神圣的程度,即使她自己不吟不写,以她一生的无名的不幸而论,已终够我们的诗人兴感讽咏的了。

    与林徽因1934年初林徽因读到《文学季刊》上李健吾关于《包法利夫人》的论文,非常赏识,随即写了长信给李健吾,约李来她家里面晤。那时林徽因已经享誉文坛,她的“太太客厅”正闻名北京全城,许多人以一登“太太客厅”为幸事。林徽因的这种方式约见,多用于未相识的文学青年,如萧乾,故似有勉励、提携的意思。然而年龄上李健吾只比林徽因小两岁,而且差不多在十年前就发表作品、组织社团,相当活跃的了,文学上算得上是林徽因的前辈,不知他们见面时是如何一番情景。反正两人的订交起始于此,以后都在“京派”圈子里引为知己,尤其是李健吾,对林徽因推崇备至。林徽因借鉴意识流手法创作了小说《九十九度中》,有保守的大学教授竟然读不明白,为此李健吾写出了与小说同题的评论,热情称赞林徽因:“在我们好些男子不能控制自己热情奔放的时代,却有这样一位女作家,用最快利的明净的镜头(理智),摄来人生的一个断片,而且缩在这样短小的纸张(篇幅)上。”并指出:“在我们过去短篇小说的制作中,尽有气质更伟大的,材料更事实的,然而却只有这样一篇,最富有现代性。”李健吾关于林徽因小说《九十九度中》的评论,成为李健吾式文学批评的一个代表文本,并选入多种有关林徽因的书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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