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调第二(4)
但是要让古董生斑变色是很难的,应当用什么办法来解决呢?我说:有办法!保持它内在的本质不变,改变它的外在形态。就像一位美女,只要稍稍改变一下她的衣服和饰物,就足以让人刮目相看,不需要改变她的形体容貌,就能让人看到她的另一种神情了。内在本质是什么呢?就是曲文与大段的关目。外在形态又是什么呢?就是插科打诨与宾白。曲文与大段的关目不可以改,这是因为古人既然费了一片心血才写成的,自然应该世代流传,我们跟他们有什么仇恨,非要把他们的作品埋没?况且现代人往往崇拜古代的作品却鄙薄当代的作品,改古代的作品只会白白招来人们的讥讽嘲笑。保持原作的大致内容不变,既可告慰作者的一片苦心,又能堵住当代人的嘴。
科诨和宾白之所以不能不改动,是因为人们做事情,贵在能触景生情。时代变了,人的心情也变了,当时有当时的情感态度,现在有现在的情感态度。戏曲作品妙就妙在合乎人们的情理。即使作者现在还没有死,他也应当随时代的改变而变化,自己改变说话的方法,一定不会说一些不能变通的话,让观众听了不顺耳。况且古人刚写完作品的时候,觉得它比较新鲜,但一经传播,演过多次之后,便觉得耳熟能详的话不想再听。即使在当年,也未必自己没有感到厌倦,而想着删掉那些陈旧的言词。如果我们能把其中陈旧的语言换成一些新词,表达出新的人情世故,虽然人们是看旧剧,却像看新剧一样,这难道不是作者的功臣吗?能够让旧剧重新焕发出青春色彩,也不会由于新作品的不断增加而被后来人遗弃,如果作者地下有灵,为我们歌功颂德还来不及,怎么会忍心因为我们改了他的作品而责怪我们呢?但改动旧剧本,必须能点铁成金,不能画虎不成反类狗。又必须挑选剧本中那些可以增加的地方增加,应当改动的地方改动,千万不要自以为是,牵强附会,到时候让观众当场笑掉大牙,而把罪过全都怪到我这个最先干这件坏事的人身上,我李渔可不承担责任。这里说的是把枯燥无味的语言加以润色,把陈腐的地方改变过来。我曾经大力修改《南西厢》,如修改《游殿》、《问斋》、《跃墙》、《惊梦》等戏中的插科打诨,《玉簪?偷词》、《幽闺?旅婚》等戏中的宾白,然后把它们交给演员表演,进行新旧对比检验,他们没有因为我的改动而认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这已经得到同行们的赞赏。
修改旧剧本,还有一个查漏补缺的方法,我没有告诉同行们,现在请让我一起把它说完。旧剧本中,常常会有一些残缺不全的地方,还有些错误的地方让人难以理解。这些地方不是前人故意留下破绽,给后人留下议论的话柄,正如唐诗里所说的“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而是一时照顾不到,所以产生了漏洞,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像这样的漏洞,全靠后人去填补,不能任凭漏洞存在,致使从古至今没有完整的戏文。女娲炼石补天,天尚且可以补,更何况其他的东西呢?只是担心得不到五色石罢了。姑且举两个例子来说明。赵五娘新婚才两个月就与丈夫蔡邕分别,还是一个桃花般艳丽的新媳妇。从这儿开始,算到公公、婆婆去世,告别公婆的坟墓,去寻找丈夫的时候为止,这中间也不垢年,赵五娘仍然是一个美丽的、容易招惹是非的少妇。她身上背着琵琶,独自一人远行千里,即使她能自己保证不出什么事,但是她能避免当时人们的闲言碎语吗?张大公遵守诺言,仗义疏财,资助衣食缺少的赵五娘,是一个有仁有义的人,一个讲义气的人。请问在穿衣吃饭与名声贞节这二者之间,哪个重要?赵五娘缺衣少食张大公就去周济她,遇到关乎名节的大事张大公就听之任之。张大公是一个仁义的人,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呢?像这样大的漏洞,对搞戏曲创作的人来说,几乎和天倾西北,地陷东南没什么差别,能缺少填补这种漏洞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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