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情偶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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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采第二(4)(2/2)

    ⑤众楚群咻:谓众多的楚国人共同来喧扰。语出《孟子。滕文公下》:“一齐人傅之,众楚人咻之,虽日挞而求其齐也,不可得矣。”后以“众楚群咻”指众多外来的干扰。

    【译文】

    戏曲语言贵在浅显明白的道理,前面已经说得很详细了。然而一味追求浅显明白而不知道加以区别,戏曲语言就会渐渐变得粗俗,想要写出点像文人手笔的东西来也不可能了。元曲老是犯这种毛病,这是想要改变晦涩深奥的弊端过了头的原因。

    特别粗俗的语言,不是不可以写进曲文里面,但应该从角色的身份出发。如果是从花脸的口中说出的话,只怕不够粗俗;一旦涉及生、旦的曲文,就应该认真斟酌用词。生角扮演的是达官贵人,旦角扮演的是小姐、夫人,他们说出来的话应当带有隽永典雅、雍容畅达的气度,即使生角扮演的是仆人,旦角扮演的是丫头,对他们的语言也应该加以选择然后再用词,不能和净角、丑角口气一样,因为生、旦有生、旦的风格,净、丑有净、丑的腔调。元代人没有看到这一点,总是把二者混淆使用。《幽闺记》中的陀满兴福,是小生角色,是一个开始屈身人下而后扬眉吐气的人。在《避兵》一曲中他说:“遥观巡捕卒,都是棒和枪。”这是花脸的口气,不是小生的曲词。同是日常语言,有的应该用在这个地方,有的应该用在那个地方。还有写得非常粗俗的语言,只改动其中一两个字,或增减一两个字,便能成为特别新鲜、特别典雅的语言。把语言运用得出神入化,只在一个‘熟’字。我会暂且保留这一观点,来等待人们去验证。

    剧本的创作,其中的道理很多,说什么人就要像什么人,议论什么事就要符合什么事,写文章头绪最多的,莫过于写戏曲了。我认为概括戏曲创作的总体纲领,不外乎“情景”这两个字。景物写的是自己看到的,感情抒发的是自己想说的,感情从内心生发出来,景物从外界获得,写景和抒情两者,难易有天壤之别。因为感情是一个人的感情,描写张三的感情就要像张三的,很难和李四一样。景物是大家共同的景物,写春夏就是春夏,只要与秋冬区别开来就可以了(与写作的人无关)。善于曲词创作的人,应当写难写的东西,不要趋向容易的。评点戏曲的人,每遇到游山玩水、赏月观花等类的戏曲,见它里面只写所看到的景物,而不涉及人的感情,即使写的有十分的好,也只好算它五分的好,因为写风云月露这些景物的戏曲,写得好的人很多,不是从这部戏才开始有的。擅长咏物的人,诀窍在于能触景生情。

    如前边所说的《琵琶记?赏月》中的四支曲子,都是同一轮月亮,牛氏有牛氏的月亮,蔡伯喈有蔡伯喈的月亮。所写的是月亮,而寄托的是心情。牛氏所说的月亮,能移一句到蔡伯喈的曲词中吗?蔡伯喈所说的月亮,能挪一个字到牛氏的曲词中吗?夫妻两个人的话,尚且不能挪移混用,更何况其他人之间呢?

    有人说这样的妙曲,有几个人能写出来?强人所难,这是堵塞戏曲创作的道路。我说:不是这样。写文章这件事,贵在专一。专一就能生巧,散漫就会导致愚蠢;专一就容易达到精妙,散漫就难以产生效果。“百工居肆”这句话是想告诉人们做任何事情都要专心;“众楚群咻”这个故事是告诉人们如果精力不集中就做不成事情。丢掉感情不写,去写景物,不过是为了省力,却不知道眼前景物繁多,应该从什么地方说起。赞美花怕遗漏写鸟,写月亮又想把风一块儿写上。如果一件一件地铺开来写,则担心的事情多而曲目少;想用几句话概括,又怕抒发不完感情。反复推敲,已经费了许多心思,哪里比得上只从自己出发,自然有想写的事,自然有要抒的情。思想不分散,自然会写得精妙。就像参加科举考试的人在自己家里写文章,每天只能写一两篇,而在考场中能一口气写出七篇。在自己家里写的一两篇未必都好,而考场中写的七篇,反而能把自己的长处完全地发挥出来,在上千个考生中名列前茅。这是因为他的精神没有分散,除了要求写的题目,并没有别的题目可以写,只能走这一条路。我要求写曲词的人不写景物而写感情,不是责人所难,正是想让作者舍去难的写容易的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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