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陆雨说,他小时候算过一卦,五行缺水,因此命中注定偏爱雨天,更何况他生长在干旱得近乎残酷的高原戈壁,下雨对于他们来说,无异于一场盛大而稀有的庆典。那里的雨不降则已,一泻倾城,这是生活在温润四川的我所无法想象的。
云聚拢时,天色在昼犹昏。云越来越厚,沉重地压下,仿佛一潭深黑的积水静滞地悬在头顶,手一伸就可以触到——他的家乡在全世界离天空最近的地方。雨如鞭,挟裹着半空中的沙粒,化成浑浊的泥浆,接连不断地抽在皮肤上,激起辣的疼痛,又冻得人牙齿打战。第一批雨砸下时,地上的沙尘总会四处飞扬,低低弥漫着一层黄烟。戈壁中,那些把根扎到几十米深的骆驼刺与沙棘,在暴雨中痛并快乐着,激动得浑身颤抖。雨后,黄白的沙石变成了泥土般的深棕色,制造出一种肥沃的幻觉,而受到欺骗的新绿小芽,会争先恐后地从地下拱出鲜嫩的脑袋,尽管等待它们的将是令人恐惧的骄阳和无法避免的死亡。他曾无数次站在戈壁滩边缘眺望这种奇异的场景,有时竟会怔怔地站上整个下午,直到泪眼盈眶。潮湿的沙子在他脚下吱呀作响,残余的云翳在他头顶消散得干干净净。
陆雨说,他依然记得多年前的一场暴雨,和一个他暗恋了七年的女孩。她是他初中的同桌,假小子性格,常和男生一起玩。一向爽朗的陆雨却在爱情来袭时羞怯得令人难以置信,他不敢和她说话,甚至连抬头看她都需要莫大的勇气。再后来他们各自毕业了,她的影子仍在他的世界中盘谢去。他是个用情很深的人,这一点,无论是对亲人、爱人或朋友都一样。他常常给她写信,逢年过节寄去明信片,然而信里皆是闲谈,内容从不会同他心中的秘密相关。
有一回,他家小区的花圃绽满了沉甸甸的海棠,这些热烈得近乎妖异的花拼命鼓惑他摘下一朵夹在给她的信里,像鲜红的心脏在她眼前扑通跳动,然而看守小区的大妈总是严厉地阻止着这个浪漫的念头。终于有一天,暴雨席卷而来,所有人都回去避雨,他却冒着铺天盖地的冲刷,奔去园中,摘得一朵还未被凶残水箭摧折的花,双手捧护在掌心。回到家时,它还保持着初绽的娇容。他将这朵来之不易的收获夹入信纸,可遗憾的是,自从那封信后,他便再没得到过她的丝毫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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