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读大学那天我们都去送他,他是我们小城里第一个考出去的大学生,他混在出去打工的年轻人里,身体和行李费力地挤在人堆里,英姨用手帕包了三百块钱给他,让他好好藏着,三子不要,英姨却一定要他拿着,说他到了大城市买点水果给同学,买几件衣服给自己,不一人欺负了,临走时还塞了一袋子的鸡蛋给他让他在车上饿了吃。
三子看见英姨的身体不是那么好,在车外面颤颤巍巍地,便叮嘱了让她早点回,英姨连声答应,走了几步却又在离车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看着即将开出去的车不肯离去,三子在车上看着英姨消瘦的身形,逐渐花白的头发,忍不住用手偷偷抹了几下眼睛,但又怕被人笑话自己离不开娘,便转过头去不去看她,直到车子发动才又不舍地回头看了看,英姨看着车子发动了,追了几步喊了几声让三子过年一定要回来,车子便转过了马路消失在视线中,英姨便随了很多才送走自己孩子的家长回去了。
三子走后,小城里没什么大的变化,最大的变化可能算英姨了,因为她更孤独了,加之身体没那么好,病了几次,但都没给三子说。我们去照料了烁次,她身子虽弱但却不那么安分地养着,稍微能动便又开起了她的理发店。
三子走后,没多久阿芳就和裁缝家的儿子好上了,我不知道阿芳知不知道三子的心,还是知道了却没什么力气在生活里弄些波澜,早早地放弃了。反正结果都是一样,她也知道三子和嘶一样,她是个在外地的姑娘,生活只求安稳,于是找了个自己够得着靠得着的老实男人,希望日子就这样过下去。
陆
不知道是又过了多少年,在这个小城里时间走得悄无声息,不易被人发觉,这一年,电视开始普及起来。从夏天一个院子里几户人家围在一起看一台电视的场景过度到很多家都有了自己的彩色小电视也是很快的时间,大家从电视里看到了很多不曾见过的场景,很多从来没出过城的老人看见了外面的花花绿绿,本来快快乐乐的晚年就莫名增添出几分忧愁,那忧愁若有若无。他们也许是对自己的人生有了些许思考动摇,然而他们的人生走到了现在这个阶段,也没什么可以再去改变的了,因此虽然偶尔叹下气,但看见自己膝下成群的子女,再比比别人家不如自己的老人,也觉得人不应该还这么贪心,要知足,常常这样想,也就宽心了。
但年轻人却不这么想,他们思考人生意义的时刻来得恰如其分,想出去闯荡的年轻人越来越多,虽说前几年也有几人出去打工,但要达到这种大规模的组织却是第一次。城里正值壮年的青年,都跑了出去,每次那运人的车都是满的,这些年轻人像一滴水,都幻想着自己在大海中能激起些浪花。
出城的时候每个人都埋在黑压压的人堆里随人流艰难地挪动着行李,眼里闪着光,挥挥手给窗外年迈的父母或者在同村伙计的目光中不好意思地拿一袋母亲煮的油钱(一种油炸的食物,扁圆形,里面有葱,豆腐,肉等),但又像三子一样,怕被人说自己没长大,离不得爹娘,因此明明是如此不舍地分离却又要装作无动于衷。年轻人就这样在车里被成群成群地运出城了,去到更大的地方,而那些年迈的老人就像几年前的英姨一样,一直在车站站到车转过马路为止,直到看不到车的一点影子,心里像空了一块一样,双双陪着老伴儿回到他们那突然冷清了好多的家。
而我也已经快近30岁,在这个尴尬的年龄,既没有乐知天命的平静也没有出去闯荡的精力和勇气,因此也只能在这城里继续打理着我的铺子,赚着一些城里留着的老辈儿的钱,维持着儿子的学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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