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人在大地上生存,遵守大地万物生长规则;大地承天,万物的生长繁衍依据天象的变化;天象变化遵从宇宙间“大道”的运行;而宇宙间的“大道”,则是世间万物本来的样子。
万物本来又是什么样子?
思绪飘回到遥远的马嘴村,村里虽人烟稀少,却是生机盎然,原始茂密的森林,七彩炫丽的花朵,嘶吼的猛兽,低吟的虫鸟。
鹞子山瀑布雄伟,山涧里小溪流水潺潺。
春天五彩缤纷,夏日翠绿如茵,秋季金黄火红,冬日苍茫厚重。
陆山民盘腿而坐,思绪如溪水般缓缓流动,神游太虚,仿佛站在苍穹之上俯瞰过往的一生。
他看见了一个小男孩儿,正坐在院子里数南飞的大雁,看见了一个小女孩儿,正在花丛中追捕蝴蝶,看到了老神棍正坐在门口抠脚丫,看到爷爷正坐在堂屋看书,看到老黄正轮转斧头劈柴,看见黄九斤矫健的身形正与熊瞎子肉搏。看见马瘸子的老婆正与村东头的黄大娘吵架,看到了小黄在山道上奔跑如梭······看见了少年背着行囊,一路向东·····。
陆山民渐渐进入物我两忘的空灵状态,天地无名,非静非动,若有若无,似空非空,众妙玄门!
再次睁开眼睛,已是明月当空。凝神感知,体内内气波澜不动,如湖水般平静清澈,心神一动,内气随意而动。
起身走向窗前,伸手一挥,窗户嘎吱一声打开,内气的涌动恰到好处,不多一分,也不差一分。
陆山民终于知道了‘意随心动,气随意动’的感觉,内气成为了身体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就像手脚一样,无须刻意的调动内气转化为内劲,心意一动,指使所往。
吹灯窗更明,月照一天雪。
白天干净的院子,再一次铺满了均匀的雪,月光在白雪的反射下,温和清冷。
对面的西厢房亮着黄色的灯光,里面传出低低的抽泣声,婉转凄凉。
陆山民走出房门,踏过铺满新雪的院子来到西厢房门前,抬手放在门上,犹豫了片刻,推门而入。
外面的冷空气随之涌入,吹得屋子里的火光明灭不定。
刚一只脚踏入屋子,陆山民就感受到一股冰冷的杀意,直到他反手关上门,那股杀意才稍稍减弱。
屋子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口柏木棺材,棺材正下方的长明灯在快要熄灭之际又恢复了火光。
长明灯前是一个陶瓷火盆。
一身孝衣的少年跪在火盆前,一张一张的将手上的纸钱放入火盆之中。
陆山民走到近前,拿起三支香,弯下腰放在火盆上方点燃。
火光映照下,少年的脸庞清晰可见,一张一尘不染的脸上挂满了泪痕,也写满仇恨。
陆山民起身,对着棺材鞠了三个躬,将三支香插入了香盒之中。
“老前辈,一路走好”。
少年双唇紧咬,身躯颤抖,微微弯了弯腰还礼。
陆山民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没有回答,本来已流干的眼泪再次流了出来,吧嗒吧嗒的掉进了火盆里。
“不管你信不信,我很敬重他”。
陆山民自说自语道:“他教导你天道有情,希望你做一个正义有德之人”。
少年微微抬起头看着陆山民,目光中除了恨意之外,还多了一丝惊讶。
陆山民淡淡道:“不用奇怪,因为我了解他”。“但是你的老祖宗却告诉你天道无情,并用事实证明了天道无情,你现在一定很痛苦吧”。
陆山民平静的看着少年,“其实天道并没有定数,它是万物本来的样子,万物有万般姿态,道也同样有万般的模样。它有情也无情。它存在也不存在。对于有情之人来说,天道有情。对于无情来说,天道无情。对于相信它的人来说存在,对于不相信他的人来说就不存在”。
“天道到底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选择做一个什么样的人,选择走什么样的道”。
少年嘴唇咬得更紧,怒目圆瞪。
陆山民面露苦涩,“知道我为什么要给你讲这些吗?”“不是因为想获得你的谅解,而是因为我所讲的这些,是你爷爷用生命让我悟到的,是他的遗产,你应该知道”。
见少年无动于衷,陆山民无奈的笑了笑,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他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一个满心仇恨的孩子。对于一个孩子来说,面对仇人,能够克制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不容易了。他实在不敢想象,若是有人杀了自己的爷爷,面对凶手,自己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应该做不到比眼前这个少年好吧。
陆山民再次鞠了个躬,转身朝门口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有停了下来,淡淡道:“在以后的日子里,如果有什么过不去的坎或者想不通的地方,多想想你爷爷生前对你说过的话,他是个有大智慧的老人,相信你能从他的话中找到正确的道路”。
回到房间,陆山民躺在炕上,没有去感慨和忧伤,放空一切,安然入睡。明日一战,将是他有生以来,离死亡最近的一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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