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伊斯?梅纳德是美国一位女性杂志的专栏作家,十八岁时,因为在《纽约时报》的一篇专栏文字而名声大噪,曾被誉为美国的萨冈。她在无数封读者来信中,认识了塞林格,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麦田里的守望者》的作者。从此两人开始通信,并且发展成了情侣关系。塞林格比梅纳德大三十五岁,他们同居几年后,关系破裂。离开塞林格后,梅纳德将这段经历埋藏起来,靠写作维生,结婚,生育,离婚,一直到她四十四岁时,她动笔写出了《我曾是塞林格的情人》这本书。
虽然书中说的是一段名人,但其实,作者更多地将目光放在了自己的成长历程上。尤其有一段故事,是这样深刻地撼动着我,让我无数次地和朋友们说起。
梅纳德的父亲是大学教师,爱好绘画,怀才不遇。母亲是个专栏作家,为人轻松,欢快。梅纳德自小和母亲的关系一直很好,可以说是无话不说,十三岁时,她在日记中写到了全家人从来都不面对的父亲酗酒的问题,母亲在她的日记后,写了一段文字安慰她。她告诉她,父亲酗酒只是在晚上,那是一天中的很短的时间,其他大部分的时间里,他都是一个合格的父亲。这段文字让少女梅纳德感到很高兴,觉得一方面母亲很理解她,一方面,母亲让她放下了一个包袱。
时光荏苒,梅纳德渐渐进入中年,遭受过性焦虑、爱情重创、婚姻不幸、写作艰难、经济窘迫等人生困境之后,这一段少年往事重新涌上了她的脑海。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多年的苦苦挣扎,与母亲对她的深刻影响有着巨大的关系。正是母亲那种皆大欢喜,不敢正视人生残酷性的做法,才使她碰到塞林格时,轻而易举地放弃了自我,一心一意去做他所喜欢的那种女孩。是母亲肤浅、逃避、讨喜、看起来乐观向上的人生态度,令她失去了怀疑和反省的力量,以为人生的目的,只是为讨好权威和男人,从而一次次陷入了自我分裂。
梅纳德的这段故事,我拿来讲给我的朋友听。我说按很多人的理解,这样的母亲,应该是好母亲,因为她引导女儿看到光明的那面,不要让她年少的内心承受过重的负荷。但她一定不会想到,正是她的避重就轻,反而给女儿带来了漫长的人生困扰。
那么,如果我对我的朋友继续说,让我们反过来想想,梅纳德的母亲鼓励女儿面对父亲酗酒的事实,成年后的梅纳德,也许不是做塞林格的情人,而是一个失去工作的母亲。好吧,我们也可以想象,她中规中矩,奋发图强,符合了世俗社会功成名就的标准。但会不会依然有那么一天,她坐了下来,有了静思默想的机会,想到自己为什么会有那么一些无法克服的个性障碍时,母亲在她少年时代,烙在她身上的沉重记忆,又会以另一种方式,来提醒她某些遗憾呢?
我的朋友想了一想,说,这就是我们之所以是我们自己而不是别人的原因了。我们的父母,无论以什么样的方式爱我们,都会在我们身上留下遗憾,但关键是怎么看待这种遗憾。
是啊,原来无论怎样,我们都会从我们的父母那里承袭到很多无法克服的弱点,因为他们本来就不是完人。这些弱点,注定会有那么一天,要描摹出我们无法逃避的人生困境。那时,你就会清楚地看到无论父母当年是积极向上,还是悲观冷静,其背后都会隐藏着焦虑、消沉、自卑、无奈。这真是天谴,谁也无法逃避,它既是为人父母的快乐,也是为人父母注定的悲哀吧。
但不管怎样,能想一想父母打在你身上的那些种种烙印,总是一个回味,一个豁然发现自我的机会,在更多理解父母的同时,让我们自己为人父母时,也有了更多小心和随缘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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