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顾骜在姐姐的农舍里打了一晚上地铺。
第二天天亮之后,他才蹬着自行车下山回城。
乡下是没有路灯的,夜里在山上骑自行车太危险。
而且他在乡下住一晚,多少也减少了王峰乱来的可能性——事实上就在当天晚上,顾骜就发现宿舍门外有人偷偷摸摸晃悠,似乎是发现里面有男人在,才没敢轻举妄动。
很多犯罪行为,都是一时冲动导致的。刚听到“噩耗”的第一天,最容易把持不住。如果这时候被外力防范压制下去念头,冷静下来多想想,说不定就会稍微收敛一阵子。
临走,顾骜自然是千叮咛万嘱咐,让姐姐自己小心。
顾敏也表示会拖住王峰,近期不再透露出非回城不可的企图:
“放心吧,这半个多月,一直到谷雨过去,都是农忙季节,我大不了每天勤快点,装作忙得要死,不给他开口问的机会就好了。王平山也没空给他儿子撑腰的。”
顾骜一想也对,龙井茶的采摘,一直到谷雨节气前后都是繁忙的。
而且茶叶这东西的供销渠道非常快,国营茶场基本上一收获就要立刻上缴国家——晚几天的话,等发到各地政要和国企领导手上时,就没法证明这是“明前茶”了。
王平山既然是欺上瞒下的脾气,肯定不会耽误这一年最能出政绩的好时机。
以姐姐的智商,把矛盾拖延到五月份应该没问题。
而他就要利用这个时间差好好布局了。
……
顾骜回到城里,学校上午的课自然是没赶上,不过跟杨老师延了一下请假手续之后,杨老师也没多说什么,显然已经给顾骜放羊了。
熬到下午放学,顾骜赶忙回家,把茶场发生的变故,跟老爹聊了一下。
老爹一开始听说,女儿被农场枢机的儿子看上、而女儿嫌对方不学无术之后,反应还挺欣慰的。
“哼,敏敏将来怎么也得找个读书人。那种靠运动运上来的害人精,怎么能做我顾家的女婿!”
不过,当顾骜说到王家人可能图谋不轨后,老爹的态度立刻就由不屑转为愤怒了:
“什么?那地方真这么黑?还有拿着推荐指标要挟人的?!”
老爹虽然没读过书,但毕竟是个技师,也算“理工男”吧,不是搞管理和交际的,对外地的情况还真不了解,所以他的惊讶都是实打实的。
“早知道前年就不让敏敏去了——要是你去,男人至少吃不了亏。唉,我当初千辛万苦托关系送她去茶场,图的就是那里全是知青,不是插队到别人家里,总不至于太乱,没想到啊没想到……”
老爹流露出了深深的反省自责。
也正是听了这话,顾骜才理解父亲当初选地方的考量:如果是为了女儿在农村吃喝舒坦些,当然是去那些平原水田的肥沃公社比较好。
可平原水田都是有主之地,去那儿就意味着每个知青得分别住到一户农户家里。父亲显觉得还是治安比较重要,才宁可让全家倒贴姐姐肉票、也要去口粮相对贫乏的茶场。
没想到最终还是换来这么个结果。
“嗷嗷,你说这事儿怎么办?你已经琢磨了一天了吧,我一下子也没主意。”老爹为了女儿,也不顾架子了,很虚心就问儿子。
毕竟顾骜更了解情况。
顾骜就把他的打算和王家的问题都说了。
老爹听了,频频点头:“你说得对。这样吧,我问老秦求个情——他本来说过,咱给一号工程配套制氦机的事儿如果成了,就推荐你读大学。现在既然你判断高考很快要恢复、打算自己考,我也信你了。
这个指标也别白浪费,我就让老秦发文把敏敏招工进厂。反正超过16岁的,都是合规的正式工指标,我们点名招,打那边一个措手不及!至于取证据用的录音机,我也想办法搞指标吧。实在搞不到就多花点钱,你先想办法打听打听行情。”
自从妻子死后,他已经三年没敢接触黑市了。不过如今为了女儿,也顾不得这些。
说罢,他把上次秦辉发给他的奖金里、那剩余的200多块钱,以及他此前积蓄的几个月工资,都拿出来数了一下。
然后表示可以给顾骜500的预算,如果还不够,再想办法。
顾骜觉得肯定够了:80年代初黑白电视机也才一千出头,彩电刚刚进入国内也才封顶两千块。(有电视机票的情况,黑市价是不够的。)
现在物资虽然更稀缺,但他要的毕竟只是录音机。
……
出了姐姐这一档事,顾骜也无心复习。
第二天上课时,就开始翻看昨天刚刚去市图书馆借来的文献。
至于放学后,他还准备问问马风,打听一下黑市行情的事情。
他借来的文献,一本是地方志,另一本则是如今国家的对外贸易政策汇编。
之所以要借书,是因为顾骜对姐姐所说的茶场原址是宋六陵、一直到60年代都还有遗迹可以被“除旧迎新”感到怀疑。
他倒不是怕姐姐骗他,而是觉得有可能以讹传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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