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把厂内垃圾箱内的垃圾用手推车推到厂外。他想尽快完成这桩活,好进车间观察,就把垃圾车装得满满的,这样推起来很吃力。天气热得像下火,水泥马路晒得滚烫,龙敬文穿着破布鞋,都有些烫脚底。又累又热,不常干体力活的他满头大汗,衣服也湿透了。垃圾在高温下味道格外难闻,熏得他直想吐。他忍耐着,一车一车把垃圾运出去。运了一个多小时,总算运完了,他拿着扫把和簸箕走进车间清扫。一边清扫,一边仔细观看。
第一天他清扫观察了清棉车间、纺纱车间。仔细观察了车间的设备、流程、工人的操作、枝术人员的指导,管理,一一记在脑子里。就要下班了,他累得浑身酸痛,坐在车间外一棵树下休息。他回想着今天观察的各个要点,仔细思索、记忆着。
这时一个日本工头走到他身后说:“你的,去打扫纺纱车间厕所,很脏。”
由于疲劳,加上在思考,龙敬文没有听到这工头的话,没有反应。
日本工头抬腿就狠踢了他龙敬文一脚,正踢在腰眼上。龙敬文一下翻倒在地上,疼得直抽冷气。他瞪着那日本人说:“你怎么打人?”
“你的,臭工人,敢顶嘴!”那工头上来又给他一嘴巴。
龙敬文这时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工厂的清扫工,捂着腮帮子说:“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又连忙站起鞠躬。
“你的,去扫厕所。很脏。”
“是,我马上去。”
走在路上,龙敬文感觉嘴角湿乎乎的,用手一摸,流血了。他用衣袖擦血,心想:在日本人的工厂当个工人真不容易呀,又挨累,又受气。他又想,厕所刚打扫完,怎么又很脏?
进了厕所,看到里边又是呕吐物,又是稀屎。看来是有人闹肚子才搞得这么脏。他一阵恶心弯腰吐起来。肚里吐空了,他忍耐着又直起腰把厕所打扫干净。
晚上回到家,云芳迎上来说:“你看你,这浑身上下脏的。快洗澡换衣服。”
小儿子在一旁捂着鼻子说:“爸爸身上好臭!”
龙敬文洗了澡,换了衣服,云芳看着他说:“你的嘴角怎么有些肿?”
“被日本工头打的。”
“你又被发现了?”
“没有。”龙敬文讲了被打的情况。
“我看看你被踢的地方。”听了讲述云芳心疼地说。
“不要紧,现在不疼了。”
“我看看。”
“别看了,没事的。”
“我看看么。”云芳说着来掀丈夫的衣服。“哎呀,青了一大块!”
“没事,皮肉伤。”
“明天不要去了,又挨累,又挨打,还挨熏,你哪受过这种罪!”
“没事,我受得了。”
“你受得了,我受不了。”云芳抓住丈夫的手流下了泪。
“你看看,我也没怎么样,你怎么流泪了。”
“我心疼,你还是别去了。”
“我得各个车间看完,这样建纺织厂才能完全心里有数。”
云芳不出声了,只是抹着眼泪。
龙敬文拍拍云芳的手:“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要干事业,不能吃苦是不行的。”
“那你千万要小心,不要再挨打。”
“我会小心的。”龙敬文又说:“挨了这次打,我更有了体会,我们办厂要尊重工人,他们也是人,对他们不能骂,更不能打,有事好好说。”
“是,应该这样。人相处都是相互的。你尊敬他,他也尊敬你。小日本鬼子欺负中国人,他们以后会遭受报应的。”云芳接道。
“没错。”
龙敬文又接连去大和纺织厂两天,仔细观察各个车间。大功就要告成时,他还是被发现了。
在印染车间,龙敬文边打扫边仔细观看,这时一个中国工头盯着他说:“你也不是38号呀,38号是刘发,你怎么穿着他的衣服?你是什么人?”
“啊,刘发有病了,我顶替他做几天。”
“有病了?可他没请假呀。”
“我是顶替他来试试,看我能不能做得了这活,如果行,我也想进厂当清扫工。”
“可我看你不像做苦力的。别看你脸挺脏,可细看好像有身分的人。”
“哪里,您高看我了。我是穷苦人,家里人等着我找到活养活呢?”
“我看看你的手。”工头抓起龙敬文的手观看。“你的手细皮嫩肉的,绝对不是穷苦人的手。你是不是偷着来学技术的?前些日子东亚纺织厂就出了这种事。”
龙敬文连忙说:“大爷,您小点儿声,咱们这边说话。”
龙敬文将工头拉到僻静处,小声说:“大爷,我给您五块大洋,不要追问了。咱们都是中国人,何必为日本人赶网。”
“行,我也恨日本人,他妈的不但对中国工人凶,对中国工头也凶。”
“那谢谢了。”龙敬文鞠躬致谢。
“不过,你再加三元,我帮你隐瞒也是要冒风险的。”
“好吧。”龙敬文想,只要能脱身就行了,要是让日本人知道了,没准又得挨打。
昌茂公司的第一家纺织厂创办起来了。龙敬文刻苦学习,很快成为纺织业的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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