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云又拔出刀来,先到了厨房察看。只见三间正房,两间作厨房,屋里西北另有个小门,旁边堆着些柴炭。厨房里墙上挂着一盏油灯,案上鸡鸭鱼肉以至米面俱全。她也无心细看,踅身出了院门,一望,寂静无人。再往南便是座马棚。马棚里卸着一辆席篷子大车。一头黄牛,一匹叫驴,都在空槽边拴着。院子里四个骡子守着个草帘子在那里啃。挨着还有几间平房,大约是那些店伙计住的。南头一间,堆着一地喂牲口的草,草堆里卧着两个人。从窗户映着月光一看,只见那俩人身上只剩得两条裤子,上身剥得精光,前身都是血迹模糊碗大的一个窟窿,心肝五脏都掏去了。细认了认,却是在岔道口看见的两个骡夫。
梅云看了后,又踅身奔了正房。那正房里面灯烛点得正亮,两扇房门虚掩。推门进去,只见方才溜了的那个老伙计,守着一堆炭火,旁边放着一把酒壶、一盅酒,正在那里烧两个骡夫的心、肺吃呢。想他是以为那些人肯定把这姑娘收拾了,才敢放心在这吃酒。他一见梅云进来,吓的才待要嚷,梅云连忙用手把他的头往下一按说:“不准高声!我有话问你,说得明白,饶你性命。”不想这一按,手重了些,老头脖子一歪,竟死了过去。梅云说了一声:“怎的这等不禁按!”她随把桌子上的灯拿起来,里外屋里一照,只见不过是些破箱、破笼、衣服铺盖之类。她迈步出门,嗖的一声,纵上房去。站在屋脊上四边一望,只见前是高山,后是旷野,左无村落,右无乡邻,只那天上一轮冷月,眼前一派寒烟。这地方好不冷静!又向店里一望,四边寂静,万籁无声,再也望不见个人影儿。“端的是店里人都被我杀尽了!”看毕,从房上跳了下来,又回到客房。
杜公子见他回来,说道:“姑娘,你可回来了!方才你走后,险些儿不曾把我吓死!”
那女子忙问道:“难道又有什么响动不成?”
公子说:“岂止响动,直接进屋里来了。”
女子说:“不信门关得这样牢靠,他会进来?”
公子道:“他何尝用从门里走?从窗户就进来了。”
女子忙问:“进来又怎么样了?”
公子说道:“进来他就跳上桌子,把那桌子上的菜吃了个干净。我这里拍着窗户吆喝了两声,他才夹着尾巴跑了。”
女子道:“这倒底是个什么东西?”
公子道:“是个挺大的大狸花猫。”
梅云含怒道:“你这人怎的这样没正经!如今大事已完,我有很多要说,此时才该你我闲谈的时候了。”她靠了桌子坐下,才要开口还未开口,侧耳一听,只听得一片哭声:“皇天菩萨!救命呀!”那哭声很是悲惨。
梅云听了哭声诧异道:“奇呀!这店里的人已被我除尽,店外又前是高山,后是旷野;远无村落,近无人家。又是深更半夜,这哭声从何而来?”
杜公子说:“刚才还像是拌嘴来着,我只道是街坊家呢。”
梅云说:“岂有此理!此处哪有什么街坊?事有蹊跷。”说着,又听得哭起来了。
梅云便走到当院里,顺着那声音听去,好似在厨房院里一般。她掖好了刀,来到那月亮门里,只听得哭声越近,是在堆柴炭的那一间房里。走到那破窗户跟前一看,只见堆着些柴炭,并无人迹,看了看门,锁着呢。她便用刀把砸断了锁进去,只见挨北墙靠西有个小门关着,靠东柴垛后面放着装煤的一个大荆条筐,上面扣着一口破钟,也有水缸般大小。她心里想道:“这口钟放得好蹊跷!”便把那破钟揭起,放在一边;再掀开筐一看,只见一个人,黑魆魆蹲在那里喘气。
原来这店里伙计作恶多端,平日不公不法的事,也不只杜公子这一件。筐子里这个人,也是这日午间来打尖的。店主把他锁在屋里,扣在大筐底下,并说不许出声,但要高声,一定要他性命,把他交给那秃子和瘦子换替监视。这人在筐里闷了半日,忽听得外面一阵喧闹,以后又听不见声音了,连那两个伙计也不来查看。他一时急闷,饥渴难当,不由一阵哭喊,被梅云听见,寻声搜寻过来。那人只道是店伙计来了,吓得不敢再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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