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笑笑说:“但愿如此。实在不行,你还可以去当跑街,我还可以去当教书先生。”
“爹……”儿子用感激的目光看着父亲。
父亲又笑了,脸上的皱纹展开了许多。
2
江南进入了梅雨季节。粘稠的雨丝在天空中牵扯弥漫着。
龙敬文在距离苏州几百里的小镇旅馆里,眼睛迷茫地望着窗外。他的心像窗外的天空,阴暗纷乱……。在广州养成了雷厉风行的习惯,父亲允诺投资后,便用表叔的一万元买了建厂的地皮;父亲的两万元到手后又马上购买了法国的设备。可建厂房的资金却没有着落。自己在苏州跑断了腿,磨破了嘴,可就是没人投资,风凉话倒不少:“重农轻商是老祖宗的规矩,不能破。”“士农工商。商排在最后,不是正业。”父亲说苏州不行就到远方亲友处想想办法吧。可去了后还是一筹莫展。亲友一听说请求投资办厂,头便摇得像风中的芦苇。一次次沉重的打击下,绝望的念头如冬天的土地,逐渐坚硬起来。本想发家致富,却使家庭濒临破产,表叔的一万元也打了水漂,有何面目再对亲人?有何脸面苟活人世?
他回过头,看到了桌上的红头火柴。打开火柴盒,拿出火柴折下一个个红头。红头堆成了一小堆,像微型的坟头。自己就埋葬在这坟头里吧,只要吞下这些鲜红的颗粒。拿起一颗放在嘴里,又苦又辣……泪花喷涌出来,泪花中是亲人的身影,一个个是那样清晰,最后定格的却是表妹龙云芳,圆圆的脸,齐齐的溜海,白白的牙齿,黑黑的眼珠。“文哥,我支持你回乡办厂,男子汉,就应该奋发创业。”“文哥,缺钱我跟爹说,爹准保能答应,他最疼我,也喜欢你。”——“芳妹,文哥遇到困难了,这一关过不去,就家破人亡了!”龙敬文对脑海中表妹可爱的身影嘀咕着。“文哥,别绝望,我跟爹说,会帮助你的。”表妹的身影肯定地回答。“芳妹……”龙敬文嘴里叨咕着表妹的名字。
拿起红头的手又放下了。刚刚二十岁,真是不想死啊,给芳妹写封信,也许……
3
回到苏州家中,龙敬文没有对父亲说借贷无门的情况,而是说有一位亲戚答应考虑考虑。父亲温和平静地说那就等等吧。父亲的沉着使龙敬文动荡不安的心平稳了些。
但怀着重大期盼的等待还是令人魂牵梦绕。早上起来,龙敬文出去散步,走着走着又走到购置的厂址旁,望着这一片河边的空地,他的心又提了起来,什么时候在这片空地上能矗立起一排机器轰鸣的厂房呢?又联想起堆放在家中院子里的进口设备,内心便如河边的空气,也阴冷潮湿起来……云芳妹什么时候能回信呢?
日子在期盼中一天天流逝,梅雨终于过去了,火红的太阳烘干了天空的水汽,灰白的天空变成了蔚蓝。
这一天吃完午饭,龙敬文拿起本书坐在院子里看。一名邮差来到院门前,“龙敬文在家吧,信!”龙敬文接过信一看,真是广州云芳表妹写来的,连声惊喜地对邮差说谢谢。
邮差笑着走了。龙敬文的心却如迷途的兔子,忐忑不安起来。信里会说些什么呢?表叔会再次资助我吗?手像受惊兔子的耳朵,微微颤抖着,龙敬文打开了信封,又打开了信。云芳娟秀的笔迹如节日室内悬挂的彩环,将他一步步引入到喜悦与激动之中。芳妹和表叔坚决支持自己,随信汇来一万块钱。芳妹说钱是表叔从客户存款中透支的,冒着很大风险。芳妹还说,最近有不少人给她提亲,可她都回绝了,她的心表哥应该是明白的。
龙敬文捧着信和汇票,迷迷登登走在卧室,一下子扒在床上抽泣起来,泪水如雨打芭蕉,扑蔌蔌打湿了洁净的条纹床单。
父亲走了进来,看到儿子的样子有些吃惊,但看了放在桌上的信和银票后他又释然了,悄悄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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