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泉脸色大变,火烧屁股似的跳起来:“干嘛呢你!!口味太重了啊老二!我吃不消这个!”
吴越一巴掌拍林泉脑袋上:“想什么呢你!”
“那你……”
好在光线昏暗,林泉没瞧见一向骄傲风流光焰万丈的吴二少竟然有些难得的尴尬,吴越掩饰性的咳嗽一下:“cāo了,老子没去过这种场合,万一应付不来……那什么……”
林泉愣了几秒钟,捧腹狂笑!!
进包厢的时候,林泉笑不出来了。他算是知道吴越今天为什么非把自己拽来了——吴二爷单人掀个赌场砸个酒店甚至和韩今宵一挑一,都不成大问题。但是林泉知道,吴越这小子精神上绝对***有洁癖!别人招猫惹狗他不管,但一旦他自己和这种事情搭上,吴二爷能把自己给洗涮了!
大院太子党里面,长到他这个岁数还没去夜场猎过新鲜的就他一个,这小子xiōng前挂一“二十一世纪性冷淡头号危险分子”的大匾额游街呢,方圆百里谁不知道这小子是个奇葩。
最要命的是有一回小吴警官出任务,去抓一伙兼卖售毒品的小姐,有个大麻磕多了的小姐神志还不清不楚,瞧着小吴警官这么俊俏,竟然还发痴,吴越给她上手铐的时候,她竟然嘿嘿傻笑着拿自己一对丰rǔ去磨蹭吴越的胳膊,完了还给人脸上迅速吧唧了一口!
结果吴越当天回家,拿消毒水稀释了洗手洗脸!!洗了搓了五六遍!
林泉记得自己当时挺震惊的,和吴越说:“老二,那小姐是不是有艾滋啊?有艾滋你就和她握个手拥个抱的也不会传染的,你别瞎紧张啊!”
吴越甩着一头滴水的头发,极度愤怒地转头和他说:“cāo了,老子紧张什么,老子就他妈觉得恶心!!”
而此时此刻,酒吧地下的另一番洞天地简直就和晚清时候的梨园青楼似的,满眼的桃红柳绿。林泉在心里抹了把汗,拿眼角瞟了瞟吴越,果然见那人面色不是很好,嘴角都绷的特紧。
林泉拿胳膊肘撞了他一下,小声说:“你能不能把你那张条子脸给收一收,哪有逛窑子逛成你这种表情的,活像不是你嫖别人,而是别人嫖你……”
吴越:“……”
他们跟着服务员穿过走廊,地上铺着厚厚的红地毯,两边各是隔音效果极好的包间,每个包间门口挂俩旧社会那种窑子门口才挂的大红绸布灯笼。
服务员把他们引到最里面右手边的一个包间,把柚木镂花门推开,毕恭毕敬地给两人鞠了一躬:“二位爷里边儿请。”
吴越心想,这档子是上去了哈,在外头这还是一口一个先生呢,下个一层,立马成爷了。
房间是中式仿古的,修的特他妈八大胡同。那雕花柏木大床外头有个缠枝隔断不说,隔断两边竟然还束着桃红色的帘儿。床上坐着一嫩的滴水的小姑娘,看上去特纯,背上个书包简直能上初中。
林泉在吴越后面有些抗不住了,小声嘀咕:“老二,这款式我不行,我他妈没恋童癖这一属性。”
吴越小声道:“你丫闭嘴!”
小姑娘看见进来了两个男的。一时有些发愣。但她立马反应过来,一双水灵的眼睛机灵地瞧了瞧吴越,又看了看林泉,笑了起来:“二位爷晚上好,我是店里刚来的,我叫白桦,请问二位爷怎么称呼?”
吴越:“……”
林泉见吴越不说话,只好接茬道:“我姓林,这位爷姓吴。”
白桦迎上来,把包间隔断外头围着八仙桌的两张红木椅子抽出来了,很是乖巧地说:“给林爷吴爷看座。”
三人围着八仙桌坐了,白桦伸出玲珑玉臂给他们沏了两杯大红袍,又说:“请二位爷看茶。”
林泉瞥了眼吴越,见吴越没什么表情,转过头和白桦调笑道:“哟,姑娘,我们花了钱进来,可不是为了喝茶谈心的。”
白桦竟然还脸红:“当然都是听凭二位爷乐意。”
林泉打量着她:“你一个小姑娘行不行?我们这儿可有两个人呢啊,不行的话趁早说了,省着后头让爷不尽兴。”
“瞧林爷说的。”白桦轻声细语,“就冲着天字号包间的牌号,那也绝不会让二位爷扫兴而归。”
白桦看了看林泉,又看了看吴越,小心翼翼地问:“那二位爷是想先娱性一番呢,还是……”
吴越终于开了他的尊口:“先来瓶酒,酒水单子呢?”
白桦很高兴,这包间里的酒卖的和外头又不是一个价钱了,因此很少有客人进了这屋子还有这番风雅闲情来点了酒活络气氛的,她知道自己今天是遇到金主了,连忙起身去把妆奁台边搁着的烫金酒水单取过来。
吴越看了眼单子,直接点了最上面那瓶标价十一万的:“就这个,行了。”
林泉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趁白桦强捺兴奋扭着小蛮腰去和外头的服务生递单子,压低声音和吴越说:“老二!这单子我可买不起!cāo了,你刚刚是不是少看了个零?
吴越说:“你爷爷我眼睛两只都5.3!”
报价十一万的人头马路易十三,这酒水可没带掺假的,几杯酒下去,气氛就打开了。白桦咯咯娇笑着往林泉大腿上坐,把一根云烟送林泉嘴里,打了火不胜娇柔地给他点上,雪白的桃rǔ酥xiōng就那么若离若即地擦贴着林泉的脸。
照平时就按林泉那纨绔公子的做派,早把人往炕上一撂压上去了。
可这回林泉真心是觉得如坐针毡,他压根就不知道吴越这孙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在心里赌咒发誓了一万遍——下回丫再和吴越这个性冷淡进窑子,老子就咒自己一辈子性无能!!
吴越后头又陆续要了一份一千多的热带果盘,两包云烟,两瓶法国拉菲酒庄红酒,眼见着消费单上的数字越来越惊人,美人在怀的林泉猛然明白了,酒意顿时去了大半——
cāo了,这孙子难道是想……!!!
他视线和吴越一对上,瞧见吴越一双墨黑的眼睛里淡淡的戏谑,整就一玩火不怕烧身的乖张模样,立刻知道了,自己想的还真没错……
林泉额头直冒汗,立马感到自己怀里抱着的不是美人,而是块烧红了的生铁!
“哎哟,不行,我,我要去趟洗手间。”林泉说着,脚底抹油。
发小儿给自己挡了半天的小姐,也算仁至义尽,吴越对林泉的尿遁视若无睹,把头转开,瞥了眼八仙桌上糟践的那二十多万,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
林泉出去了。
白桦脸蛋儿酡红地挨过来,端着一杯红酒,慢声细语地:“吴爷,现在就剩下我和您了,让我好好侍候您,您要有什么需要,只管和我说。”
她刚要把那丰满白嫩的身子贴上来,吴越把手一伸,作了回绝的动作,然后慢慢扬起脸,抬起那小尖小巴:“就一个需要。”
白桦醺醺愣愣地望着他。
吴越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尖牙:“爷没带钱,你借爷一点?”
4、针尖麦芒
韩今宵坐在一张清中期黄花梨挂灯椅上,这种椅子线条冷漠刚硬,不设臂搭,人坐在上面往往是绷直的,硬劲的。
“韩爷,这是天字号的账单。”
“拿来我看。”
韩今宵的手下,一个绰号叫煎饼的山东汉子把帐单呈给了他。
白桦瑟瑟地站在下面,身上还着着接客时穿着的高叉白底绣眼鸟牡丹旗袍。韩今宵阅完帐单,瞥了她一眼,粗声大气地说:“你过来。给老子点根烟。”
白桦带着哭腔:“韩爷……”
煎饼瞪她:“叫你过来你就过来,哪儿那么多废话!”
白桦过去了,给韩今宵点烟的时候十根葱管儿似的嫩手抖的厉害,点了好几次才把火点上。
韩今宵狠狠地吸了一口,任由那种呛辣的滋味燎心燎肺地在鼻腔咽喉弥漫着,最后和着浓重的呼吸吐出去,一双豹眼在乌烟瘴气的烟火味后显得非常yīn鸷,冰冷。
“你下去。”韩今宵被烟浸的有些沙哑的嗓音淡淡地说。
白桦没有料到他什么责罚都没有,整个愣在那里,又是畏惧又是茫然地看着他。
韩今宵挥挥手,她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了神,忙不迭地道了好几声谢,踩着小高跟慌慌张张踉踉跄跄出了门。
屋子里只剩下韩今宵和煎饼两人,韩今宵咬着烟嘴,双手合着,揉搓着自个儿右手虎口处的一道旧疤,那是他在思考问题时习惯性的动作,煎饼凝神屏气,没敢打扰他。
过了一会儿,韩今宵开口了:“上次让铁拐去查,他查出了什么?”
煎饼回道:“一时半会儿查不出来,毕竟是公安局的人,案底儿不是那么好翻的。”
韩今宵:“……他就一个人来的?”
“白桦说还有另一个男的,那男的现在在厕所,进去十多分钟了,愣是没出来。我让人在门口堵着呢。”
“……他说什么了没?”
“还不是和上次砸赌场的时候一样,愣是要和老板唠唠磕。”
韩今宵想了会儿,对煎饼说:“你过去会会他。”
煎饼如同生吞一个**蛋:“我?!可,可是韩爷,我又不是老板……”
“啧,老子说你是你就是。哪来这么多废话。”韩今宵照着他屁股一脚踹过去,“麻利点滚蛋。”
吴越坐在天字号包间的太师椅上,两脚架在横着空酒瓶大果盘儿的八仙桌脚,支楞着腮帮看着面前的煎饼,皮笑肉不笑地:“久仰大名,您就是韩今宵韩老板?”
煎饼:“吴警官,过奖了。”
“怎么,记得我呢?还知道我姓吴?”
“瞧您这话说的,您这些日子在老子地盘上抓人砸场,我想不记住都难。”煎饼给他递了烟,自己也抽了根点上,“吴警官,您这么大费周折,不会就是为了见我这一面吧?”
吴越冷笑:“您面子多大啊,我不这样闹腾,连您的头发丝儿都见不着影子,还请您多担待了。”
“吴警官,您这话可折杀我了。”煎饼顿了顿,“但是我有个问题,还得麻烦请教下吴警官。”
“韩老板有话直说。”
煎饼就问:“吴警官,您急着和我见面,这是为了公事呢,还是为了私事儿?”
吴越笑了,小尖下巴一扬:“您觉得呢?”
“哟,这我可说不准,不过公事有公事的说法,私事儿有私事儿的聊法,您得让我心里有个数了。”
“我要说是私事儿呢?”
煎饼道:“那自然是远来是客,您这一桌席,我算给您免单,今儿咱们就算是认识了,以后我韩某多一路朋友。”
吴越嗤笑:“有意思,那如果是公事呢?”
“那您可就让我难办了。”煎饼说,“咱们警察同志工作日以继夜勤勤恳恳,我们这些小公民看在眼里其实也心疼,能配合警察同志的地方呢,咱们尽量给配合,但您总得给我们留点饭吃,您说是吧,吴警官。这狡兔死走狗烹的,万一您端错了兔窝,跟您顶上的那些领导,只怕也不好交待啊。”
吴越:“怎么着,韩老板果然神力通天,还和顶上的人攀交着?”
煎饼笑道:“场子摊大了,谁不得和土地公倒声谢呢,这点规矩总是要守的。”
吴越:“……”
煎饼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是在心里权衡利弊,愈发和颜悦色:“那么,吴警官今儿这趟来,究竟是为公呢,还是为私?”
吴越晃着架桌上的脚,过了一会儿才慢条斯理地说:“之前还不好说,但跟您这路人嘛……你二爷我当然是聊公事了!”
话音一落目光骤冷,只见吴越一脚踢上八仙桌,愣是把实木厚重的桌子给踹翻了,桌上的东西稀里哗啦砸地上摔个粉碎!煎饼避闪不及,xiōng前腿上给溅了一身酒渍果汁儿,好不狼狈!
吴越这一脚踢的,他自个儿下边的椅子也失去重心,整个向后倾倒摔去,但吴越一个打挺,柔韧性极佳的身子骨在半空中掠出个漂亮的弧度,随即双脚稳稳落在地毯上!这一路行云流水的,尽显他科班出身的扎实功底!
吴越往那儿亦正亦邪地一站,别有深意地和煎饼说:“怎么着,这又是赌场,又是□服务的,你要真是韩老板,就和老子去东城区刑侦支队走一遭?”
煎饼给他泼了一身彩,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半天说不出话来。
吴越跨过一地狼藉,一边朝包间门口走,一边说:“到了局子里,哪位土地公和您有私交,还真得麻烦您给我指点指点了,韩老板。”
最后那仨字咬音咬的那叫个抑扬顿挫含义极深。
吴越说完就这么把门一推,外头走廊的灯光只在他推门出来的一瞬间是亮的,随即立刻灯光全灭!!包括他身后的天字间包厢,顿时也陷入了伸手一抹黑的境地!
在这片黑暗中,一道凌厉的劲风蓦地从吴越斜前方刺来,吴越警敏一闪,伸手搁挡,硬劲的铁臂猛地格击向同一样铿锵的铁臂,那又快又狠的野性力量如同猛兽扑来!!
浓重的黑暗中裹挟着极强的雄性霸道凶悍的荷尔蒙气息,在招招翻飞的攻击拆解中地网天罗!!
“韩今宵!!”
看不见人,看不见对方的脸,可吴越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满溢了极度的兴奋的字儿来,他硬生生抬手接下暴烈的重拳,就在那一瞬间他看见咫尺之处,那双黑暗中愈发凌厉强悍的视线,那双——
他催心折骨咬牙切齿狠嚼血咀——他煎熬着,渴望着,简直都已经成了他的心病的眼睛!!
他见过的最好斗,最血性,最冷亮的眼睛!
他这十年都想与之一决胜负的那个爷们——cāo了,十年的抓心挠肝求而不得!
今天,老子可算逮着你了!韩、今、宵!!!
吴越看不见对方在哪里,但他不需要看,他感觉的到那个人的呼吸,甚至那个人身上的气味,与他这些年的想象中一模一样的气味,强悍的,危险的,极度刺激着他的好斗神经的——
他一个左直拳虚击向韩今宵面部,拳影划破暗夜,却蓦然一转掩着右拳重击向对方的下颔!这是散打里虚晃的招式,韩今宵竟然一眼看破,压根没去管他的左拳,而是在他虚拳打出的那一刻,直接上手防拦于前,待吴越右拳逼至,一掌覆下!死死擒住吴越的手!
吴越一惊,此时韩今宵另一只手勾拳,直击他的腹部!
吴越脑子里几乎是电光火石的就闪过了当年自己哥哥被韩今宵一拳揍趴在地的场景,就是同样的手法,同样的攻击力势——
这一拳是暴拳,能把人胃里的酸水都殴出来,绝对挨不得!
吴越迅速收腹,没被韩今宵制住的左臂硬生生格挡住这一拳,强大的暴力直击骨骼,剧烈的疼痛没有让吴越畏惧,反而让他更加地高度兴奋!
就是这种感觉!就是这种疼痛和暴力的冲撞,对抗!而不是站在一堆横七倒八的大院弟子里,看着别人唯唯诺诺的眼神,那不是吴越所追求的,他好斗!!
吴越趁着韩今宵力道未收,让韩今宵握着的右手也不挣脱,只那么一屈臂,手肘横击向对方xiōng膛。
韩今宵为了躲过这一击,不得不放开握制着吴越的手,吴越立刻拉开与其距离,一个漂亮的转身横扫腿,韩今宵精彩闪避,吴越步步紧逼,改用快速,隐蔽,小角度的鞭腿!迅疾如电!
韩今宵落出防守位置,然后他一双豹眼在黑暗中渐渐辨清吴越节奏,乘一个极端间暇,闪身近贴!
所谓“远踢,近打,贴身摔。”
让韩今宵近身便极难再起腿,韩今宵看出来了,这个姓吴的小条子腿法极好!绝不能让他再有机会施展他的腿功。
韩今宵右脚上步,猛然别住吴越两条灵活的长腿,同时右手顺势狠狠箍住吴越的颈脖子,把对方一下勒进怀里!肌肤隔着夏天单薄的衣料几乎紧贴!
吴越哪里肯这样受制于人,顿时暴怒,反肘就要击打韩今宵的腹部——
“啪。”
灯亮了。
刺眼的光在一瞬间照进视网膜,让人适应不能,吴越的攻势减了几分。韩今宵没避开,受了他这不算太重一肘子。
随即吴越就觉得脖子上一轻,箍着自己腰身的力量也消失了。
韩今宵松开了他。
吴越转过头,眼前还因不能适应在阵阵发黑,在重回光明的走道里,他第一次那么近的看到韩今宵。
这个男人比十年前更高,更悍,但又不再像十年前那样浴血的张狂刺目,他的狠似乎从表面渐渐地浸渍到了他的骨头里,狠气成了一种默不作声的狠劲。
韩今宵玩味地瞧着他,吴越也毫不服输地盯着对方。
两人的呼吸在一番激斗之后都有些沉重,带着些原始的,兽性的味道。
最后韩今宵把手伸了出来,很宽厚的一只手,虎口处一道狰狞的旧疤。
“年少可畏,领教了,吴警官。”
“……”吴越静了几秒钟,把一只白净的,指骨长而细,但是虎口处和食指有一层厚厚的茧,那是常年握枪的手。
“名不虚传,见识了,韩今宵。”吴越扬起他的小尖下巴,右手和韩今宵极用力,仿佛又是一番力道较量地交握在半空,两只手青筋暴突,很久很久都没有放开。
5、京城韩爷他妹妹
吴越盯着前边那人宽阔的身形,这个背影他追了十年,现在他就在前面,一伸手就能狠揍到的地方。
但揍到是一回事,揍不揍的倒,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吴越跟着韩今宵一同穿过地下二层的走廊。拐角隐蔽处还有个电梯,下去三层,那几乎已经不接人气的yīn冷地方,是韩今宵最爱蹲的单间。
韩今宵走进电梯,按着开门的键。
他没说话,深邃的眼睛搁着昏黄的照明灯光不冷不热地瞟着吴越,那视线挑衅,嘲讽,漫漫扫射着……
cāo了,有什么可看的!
吴越有些光火,冷着张脸进了电梯。
韩今宵粗砾的手指在“f3”上一摁,厚重的电梯门合拢,带着两人往最下层沉去。
整间酒吧最无天日的地方,极其的幽闭,死寂,孤僻。
人蹲在里头,就好像进了笼子的困兽。
但这是韩今宵在酒吧内的住所,他享受着这种旁人受不了的封闭。
“你认得我。”进了屋,两人就座,韩今宵开门见山地问。
吴越挑起眉,对方没有用疑问的口吻,而是肯定的,不容半点辩驳的。
韩今宵下一句是:“咱们在哪儿见过?”
“八大处那片儿,公园出来一个拐弯,路口早些年有个吹糖人的老头子,吹的糖人齁甜齁甜,岔进去有个胡同。”吴越顿了顿,“胡同里一棵枣树有人腰膀粗,去年给雷劈折了,锯了只剩了个桩子。咱在那儿见过。”
韩今宵盯着他,细细研究着。然后说:“八大处。……吴警官,您是军区大院儿出来的人呐。”
他慢慢说着话,眼神一点点地变得深不见底,手指揉搓着自个儿虎口处的茧子,像是密林里俟猎的豹子,把对方每一寸肌肉纹理的变化都收入眼底。
“您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没别的。”吴越说,“我就想找您比划比划。”
“……”韩今宵眼神里有些意外,“您这是来找我碴架的?”
“骨头缝里痒痒。”吴越从牙缝里慢条斯理地挤出句话来,“找别人过手那叫隔靴搔痒,我看不上眼,找您给开解开解。”
韩今宵打量着他。
吴越等了片刻,见他不说话,于是抬起脸,眼珠下转,居高临下的睥睨:“韩老板,您要是一直不做声,我可就当您是答应了。”
韩今宵沉默会儿,嘴角甩出丝嘲讽和玩味:“真他妈奇了,老子金盆洗手都快十年,您是怎么找过来的。”
“我怎么找过来的您别管,您就给我点个头或者摇个头,您点了头,这事儿就结了。”吴越双手交叠在xiōng前,跷着二郎腿,“您这些个赌场,酒吧,我就当什么都没瞧见,从今往后,您手下的人只要不犯大事,别开罪了队里,我个人也绝对不管,您看怎么着吧。”
韩今宵:“……”
吴越:“……”
韩今宵深深地看了眼吴越,目光一寸寸的就和那杀牛宰羊剥皮儿抽筋的尖刀似的,顺着人家的鼻梁一点点划下去,划过嘴唇,划到下巴,整个脑袋对半儿切……
他真把眼前这条子脑袋瓤子扒开来看看,看这里头是真愣傻呢,还是穷装钝!
他这些违法乱纪的店,就和其他所有行走在法律天网下的盘子一样,这些年见过出场子的雷子,给公安局贴过案子,也托关系砸票子疏通过关节,给皇城根下那些撑着保护伞的官僚们送过银子。
他见过的条子海了去了,军区大院儿那帮猢狲他更是了解,那些人,在他韩今宵眼里就一盘儿实打实的“炒肝儿”——没心没肺的东西。
来他这儿收保护费的有,套关系掺近乎的有,求他办事儿下黑手的有。
但他还真没见过蹦跶蹦跶花这么多功夫,跑来竟然只是为了和他彪上一架的。
他真没见过!不但没见过,而且他还就真不信。
这年头,谁他妈这么裤裆里拉二胡,丫三天不扯就闲的蛋疼?
说这条子就是来找他韩爷干架的,谁信呐?!
但脸上还得那么端着。
韩今宵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吴警官,您这条子当的可不够厚道,照您这办事儿的方法,这北京城还不早乱了套了?”
“这还真乱不了。”吴越说,“您的店,头上掌着伞呢,那伞可不是我给撑着的,这北京城自然有北京城的活法,建国都五十六个年头了,用不着您费心。”
韩今宵说:“那么刚才在走廊那一局,怕是入不了您的眼了?”
吴越微露嘲讽:“当年让道上的人听了就闻风丧胆的韩爷,如果手底下只剩那么点家底,恐怕会交代不过去吧?”
“……那吴警官的意思是?”
吴越一拍桌子,身子微微前倾,眼底精光骤起:“明天晚上十点,在我说的那个胡同,我等着您!”
“……”韩今宵抽了根烟,敲了火点上,烟盒借着桌子一推,滑到吴越眼前,韩今宵简短地说,“成。”
他说完,吐出一口浓呛的烟,烟气后面他盯着吴越的眼神很深,很警觉,很冷。
他细细捉摸着这个便衣的警察,掂量着,如同咀嚼血肉骨头般在唇齿之间反复研磨品尝着……
他想看出来些什么,就像曾经接触过的所有条子一样,哪怕伪饰的再好,总有那一星半点的尾巴露在外面,他会把那尾巴撕扯出来,拽出来,连同对方整个人一起吞吃掉,连骨头都不吐。
可是让韩今宵心沉的是,他盯了很久吴越的神情,最后他只看到烟气对面,吴越那双微微吊梢的眼睛,好强的,好斗的,闪烁着年轻又激越的明亮。
韩今宵扫遍了每一寸犄角旮旯。
但这小条子的眼睛里,好像真的,就没藏别的东西。
吴越走了之后,韩今宵就和蛰伏的野兽般一个人yīn沉沉地坐在这个封闭的屋子里,不吭声,甚至好像不在喘气儿。整个人突兀兀的,就好像一尊诡谲沉重的泥塑,山一样的重量。
他仰着头,后脖子搁在椅子背上,嘴里嚼巴着烟,烟早已尽了,他把烟蒂在牙齿间反复磨蹭着,汲取那点儿辛辣的余味儿,一双手也没闲着,把玩着手里的烟盒。
此时他的脸上,已没有刚才面对吴越时那种程式化的客气。
有的只有最真实的冷狠。
屋子的门开了。
韩今宵没有去看,他知道进来的人是谁,这屋子没经过他点头个敢走进来的只有一个——
“哥。”
脆生生的嗓音,与这间屋子格格不同的明快。
韩小婷踩着脚底的耐克鞋,一阵风似的跑进来,绕到韩今宵背后抱着她哥的脖子狠搂了一下,然后贴在韩今宵耳背,神秘兮兮地问:“哎,我听说天字号今天有人开霸王单,真的假的啊?”
“cāo了,谁告诉你的?”
“大煎饼啊。他还说那小子是个条子呢!”
韩今宵恶狠狠地:“老子废了他!”
“废了谁啊?废了谁啊?”韩小婷很是唯恐天下不乱,“大煎饼还是那条子?我可听说了啊,哥你竟然把那小条子给放了,你放他干嘛?”
韩今宵坐起来,瞪她:“怎么着,留着给你做上门姑爷?”
“切。我才没兴趣呢。”韩小婷转着小腰往她哥面前的桌子上一坐,矜持地扭了扭脖子,然后居高临下看着她哥,忽然嘿嘿就笑了,“哎,帅不帅啊?”
“……特丑。”
“你骗人。”韩小婷撇撇嘴。
“真的。”韩今宵逗她,“都四十好几了,比你哥年纪还大。”
“你骗人都不脸红!”韩小婷哼了声,“姑奶奶我刚才在门口都看到了,那小条子帅着呢,哎,盘儿靓条儿顺,走路还扭一小腰……”
韩今宵忍俊不禁,哈哈大笑:“姑奶奶,你形容的丫是一娘炮!”
韩小婷生气了:“我不是说娘炮那扭法!别笑!人扭的那特自然!跟猫似的!你瞧着啊,我扭给你看——”
她说着就跳下桌子,在韩今宵面前拿捏作势地学了几步。
韩今宵瞧着她,一向冷漠的脸上此时满是旁人想也不敢想象的笑意。
“他就这样!这样走,哎,哥你看,那小腰特细,我跟你说……”韩小婷一边学还一边碎嘴。
韩今宵笑着打断了:“差不多行了吧你,人穿一大t恤呢,你看得出来人腰细?”
“那还用说,姑奶奶那可是京城韩爷的妹妹,那俩眼睛,纯钛合金打造的!鉴定京城帅哥那评分水平,一评一个准!”韩小婷特得意,“哎,哥,你明儿是不是要和那小条子约了见面啊?”
“你管这么多干什么?”
“哎呀,我就问是不是嘛,是不是啊?”
韩今宵被她缠的没办法,只得说:“是是是,cāo了,真他妈烦人……”
韩小婷来了劲:“你们去干嘛?你都不认识他,你和他出去干嘛?条子哎,哥,你不是最讨厌条子的吗?我记得你和我说什么,嗯……都是腰上别一玩具枪和一按摩棍儿的炒肝儿,没心没肺还没脑袋瓤子,你和他出去干吗?”
“干吗?”韩今宵没好气儿地说,“碴架!”
韩小婷简直激动坏了:“cāo了!姑奶奶也要去!”
韩今宵抬眼特轻蔑地瞧她:“干啥?去给人当靶子?当心人家一枪点了你!”
“……我不管!我就要去!我看谁敢拦我!cāo了,姑奶奶可是京城韩爷他妹妹!”
“老实点滚蛋!”原则性问题,韩今宵根本不理会她,“明儿给老子蹲家里,哪儿都不准去,老子还是韩爷他妹子的哥呢!cāo了!”
韩小婷见来硬的不行,立刻软里巴叽地挨过来撒娇,攀着韩今宵的手直晃荡:“哥~你就让人家去呗,打架多好看啊~”
她说着朝韩今宵嘿嘿两下,特谄媚。
韩今宵也朝她嘿嘿两下,脸色一拉:“还不快给老子滚。”
“……”韩小婷见希望全无,终于拉耸着尾巴,蔫里巴叽就和那打了霜的小白菜似的,没精打采的出去了。
韩今宵又成了一个人。
他看着韩小婷合上的门,双手交合,细细地揉着右手虎口的旧疤。
他不知道那个叫吴越的条子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但是不管那小条子来yīn还是来阳,明天那趟场子,他都有足够的自信能完整拿下来。
他十五年的江湖,并不是白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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