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田福堂此刻正在自家窑里的脚地上烦乱地来回走着,手里拿一根纸烟,象通常那样,不点着抽,只是不时地低头闻一闻。他现在和全村人一样焦急。他知道,今年如果连川道里的这点庄稼也保不住,别说明年春天,恐怕今年冬天村里就有断炊的家户。到时候人们吃不上,嚎哇哭叫,甚至到外村去讨吃要饭,他作为村里的领导人,脸往哪里搁?再说,双水村还是全公社的农业学大寨先进队哩!那时候,别村的支部书记就会在背后指着他的后脑勺嘲笑他田福堂!
他现在也和大家同样气愤东拉河上游的几个村庄。这些队欺人太甚了!竟连一滴水也不给下游放,眼看着让双水村成为一片焦土!
他同时也对公社领导有意见:为什么不给这几个村的领导人做工作呢?难道你白明川和徐治功就领导东拉河上游的几个村子吗?双水村不是你们管辖的范围?哼,如果我是公社领导,我就会把水给每个村都公平地均开的……不过,光焦急和气愤并不能解决双水村的现实问题。眼前最当紧的是,要千方百计保住川道里的庄稼。只要保住这点收成,全村人今冬就能凑合过去。至于明年开春以后,国家就会往下拨救济粮的,到时候就不是光双水村吃救济粮,其它村也得吃!要不光彩大家一齐不光彩,别让他田福堂先当龟孙子!
但是,川道里的这点庄稼怎能保住呢?河道里已经没一点水了;如果河里有水,那他田福堂就是和全村人一块不睡觉,昼夜担水也会浇完这些地的。
他焦急不安。他一筹莫展。他知道全村人都在等着看他怎么办。他也知道现在有人咒骂他,说他成了个窝囊蛋,让上游几个大队的领导人欺住了。玉亭已经给他汇报了村里谁在骂他。他现在内心并不抱怨这些骂他的村民,反而意识到,不论怎样,双水村的人在关键时候还指靠着他田福堂哩!为什么不骂别人哩?知道骂别人不顶事嘛!众人骂他田福堂,是等着让他想办法哩!大家还是把他田福堂当作一村之主嘛!骂就骂去!
他现在先不管本村人如何骂他,而对上游几个村庄的领导人一肚子火气。他想:不能这样下去了!如果这件事他再不想办法,也许他的威信将在村里丧失得一g二净!他想他得破釜沉舟g一家伙!没办法,老天爷和东拉河上游几个村的领导人,已经把他田福堂到一条绝路上了!
他在脚地上转了一阵以后,天已经昏暗下来。他破例点着了手中的这支烟,没抽半截,他就猛烈地咳嗽了老一阵。他把这半截纸烟扔掉,即刻就出了门。
在他出了自己院子的时候,他老婆撵出来说:“你还没吃饭哩!”
他只顾走,头也不回地说:“饭先放着!我开个会,完了回来再吃!”
他先来到孙玉亭家,让玉亭立刻通知大小队g部,一吃完晚饭就到大队部来开会。他给玉亭布置完,就一个人先去了大队部。
大队部在田家圪崂这面的公路边上,一线三孔大石窑d,两边两间堆放公物,中间一间就是会议室。院子里停放着大队的那台带拖斗的大型拖拉机。
田福堂身上带一把会议室门上的钥匙。他自个儿开了门,一股热气顿时扑面而来。他上了那个小土炕,把窗户打开,企图让外面的凉气进来一点——但外面和窑里一样热。他解开小布褂的钮扣,袒胸露怀,盘腿坐在小炕桌前,把煤油灯点亮,等着队g部们的到来。
他静静地坐在这里,脑子里正盘旋着一个大胆的计划。他想闻一闻烟,但发现他忘了带纸烟,就烦躁地一边想事,一边用手在自己g瘦的胸脯上搓汗泥。
不多一会,大小队g部就先后来到了大队部。除过一队长孙少安出门在外,村里所有负点责的人都来了。大家似乎都意识到这会议的内容是什么——解决水的问题。但没有人抱什么希望。
开会之前实际上已经进入了主题。大家七嘴八舌,说的都是水;他们一个个愁眉苦脸,就象山里的庄稼一样没有精神。
玉亭先给各位负责人提起了另一件事。他说据许多人看见,田万有每天中午都跪在东拉河的井子上向龙王爷祈雨哩。他建议大队要批判田五这种封建迷信活动。
玉亭提起田五和他的“活动”,公窑里所有的队g部都笑了。田福堂说:“算了吧!到时田五背着牛头不认赃,说他是耍哩,你有什么办法?田五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家都“嗡”一声笑了。
玉亭看书记否决了他批判田五迷信活动的建议,也就再不言传了。
这时,田福堂咳嗽了一声,说:“咱把会开简单一点。这几天,我和大家一样焦急。眼看庄稼都晒g了,就好象把我的心也晒g了。现在就指望川道里的这点庄稼,可东拉河里的水都叫上游几个村子霸占了……”
“我们就等死呀?不能把他们的坝给豁了?”一队副队长田福高打断田福堂的话,c嘴说。
有许多人立刻附合田福高的意见。
田福堂满意地笑了。他等众人的声音平息下来,说:“我也正盘算这样g哩!你们和我想到一块了!如果大家意见一致,那咱们g脆今晚上就动手!
“不过,为了避免村子之间的公开冲突,防止混战一场,咱们要暗暗地做这事。等他们知道了,水已经到了咱村里,他们也只能g瞪眼!到时公社追究这事,咱有话可说。就是的嘛!东拉河是大家的东拉河,他们几个村已经把庄稼浇了好几遍,难道就让咱们等死吗?东拉河的水本来就有我们的一份,又不是他们几个村出钱买下的!”
由于严重的灾难和对上游几个村霸水的愤慨,所有的队g部都一致拥护这个做法。除此之外,危难中的双水村别无选择。连平时谨慎的金俊山也气势磅礴地说:“g就g!不能让人家这样欺负了!只是能救活川道里的庄稼,咱们担什么风险都不怕!真是没王法了!”
孙玉亭大声嚷着说:“员和队g部要站在这场斗争的前头!”
福堂太满意这个气氛了,觉得他适时地把双水村这条大船的舵又牢牢地握在了手中。他兴奋地说:“要是大家再没什么意见,咱们就很快安排一下,马上行动!”
这时,二队长金俊武从后脚地的灶火圪崂里,转到炕桌前面来。他不慌不忙用手把煤油灯罩拿起来,点着了一锅旱烟。
他把玻璃灯罩又放到灯上,就开口说:“我同意大家的意见。不过,在做这事的时候,尽量周到一些。我们不敢把人家坝里的水都放完。下山村路太远,不要动这个村子的坝。要豁就豁石圪节的坝。但只在石圪节的坝梁旁边开个口子,水放出来以后,就到了罐子村的坝里。然后把罐子村的坝再豁开一个口子,把水放到咱们村里。这样,咱们的问题解决了,他们两个村也还有水,就是他们发现了,也不会有大问题。估计第二天天明,这两个村就会发现他们的坝上有个豁口,那他们自己就会堵住的。可这时咱们的水已经有了。“如果这样,咱们从石圪节坝上动手挖开豁口起,水就要流大半夜。那么,咱们村现在那个坝又太小,怕盛不下这么多水。因此,得分三股人马:一股去石圪节,人要多一些;一股去罐子村,人不要太多;其余所有的人在头两股人出发前,就要加高咱们村的坝梁——这是最当紧的!最好动员全村男女老少都上手……”
金俊武不愧是双水村的精能人之一。他象总参谋长一样,把事情考虑得既周密又周到,使包括田福堂在内的所有人都惊讶得张开嘴巴听他头头是道地说完。
等金俊武说完以后,田福堂接着说:“好!俊武说的周全!咱们现在就按这办法分配人手!”
孙玉亭自告奋勇地说:“我带人去石圪节!为了行动快,g脆把拖拉机开上。一到地方,大家从车上跳下来就挖口子,然后跳上车就能往回跑;他石圪节的人就是发现了,也追不上咱们的人!”
副书记金俊山c话说:“玉亭说的也有道理。万一被石圪节的人发现了,撵着打架,咱们去的人少,怕要吃亏……”田福堂说:“那就这样。玉亭,你先下去组织十几个硬帮人手,先睡一会觉,等咱村里开始加高坝梁的时候,你们再动身……俊武,你g脆给咱带两个人到罐子村的坝上去!”金俊武说:“可以。”
田福堂扭过头对下炕角抽烟的金俊山说:“俊山,你能不能带着人给咱加高前村头的坝梁?我晚上就蹲在这大队部,把全盘给咱照料上……行?那现在咱们就散会,赶快分头下去组织人!两个小队的负责人现在就把这情况通知到各家各户,让大家都上手!一队少安不在,福高,你就给咱负责上!”
……不到一个小时之内,双水村的男女老少就都纷纷被动员起来了。其实根本不要动员,许多人早就想要这么g了。在这样的时候,农民身上狭隘的一面就充分地暴露了出来,就连村里的党组织往往在这种事上也只顾本村的利益,而不顾及大体了。
但另一方面,所有的村民又都在这种事里表现出一种惊人的牺牲精神。做这种事谁也不再提平常他们最看重的工分问题,更没有人偷懒耍滑;而且也不再分田家、金家或孙家;所有的人都为解救他们共同生活的双水村的灾难,而团结在了一面旗帜之下。在这种时候,大家感到村里所有的人都是亲切的,可爱的,甚至一些过去闹过别扭的人,现在也亲热得象兄弟一样并肩战斗了……天完全黑严以后,双水村顿时乱得象一座兵营。j叫狗咬,人声嘈杂,村中纵横j叉的道路上,都走着一串一串手拿各种工具的人。有的家庭已经全家大人娃娃一齐出动,把门也锁了。大队部的院子里,田万有的儿子田海民已经把拖拉机发动得轰隆隆价响。海民是大队会计兼拖拉机手,也是村里党支部的委员之一。孙玉亭站在拖拉机一边,正在发动机的吼叫声中,给他挑选的十几个年轻后生j待任务。为了行走g练,玉亭脱掉了自己缀麻绳的烂布鞋,换上了福堂送给他的那双黄胶鞋。那十几个后生一个个腰圆膀粗,摩拳擦掌,象战场上的“敢死队员”一样。这些后生一队二队的都有,既有姓金的,也有姓田的,今晚他们已把户族之见搁在一边,也不分一队二队,而站在同一个行列里,为他们绝望的双水村拼命了!他们现在正等待公窑里的“总指挥”田福堂下达命令,就准备立刻向石圪节进军!
与此同时,在村前米家镇方向的东拉河里,已经亮起了几十盏马灯。金俊山正指挥着村里大部分劳力和自动跑来的许许多多其他男女老少,开始加高坝梁。所有参战的人都紧张而激动。村里能出动的人都来了,连金波他妈这样的家属婆姨,也都拿起工具到了工地。虽然她们的男人在门外工作,但她们和自己的娃娃都在村中吃粮,因此她们和村里的人一样而为水焦急。
少平拿一把铁锨往架子车上装土,推车的是田五大叔——他爱和这个活泼的土艺术家一块g活。自从哥哥去了山西,他就一直在村里劳动,而没有回县城的学校去。本来他二爸孙玉亭让他到石圪节去放水,但他考虑他在石圪节上过两年初中,熟人多,而石圪节的坝就在学校前面,万一这行动被石圪节的人发现了,说不定要g一架——而这里面就可能有他当年的同学。他怎么好意思和同学去打架呢?因此他没答应二爸,就到这坝梁工地上来了。
所有参加劳动的人今晚上都兴奋得有说有笑。大家不久才发现,连“半脑壳”田二也跑来了。他不劳动,只是在河边捡些碎柴烂草往坝中剩下的那点水里扔。他一边“嘿嘿”憨笑着,一边嘴思念着“世事要变了”的那句老经。在他那混乱的意识中,大概把水当成了火,因此才把捡来的柴草往水里扔呢!
这时,推土的田五倒罢一架子车土,就站在坝梁上说了几句“链子嘴”——
天大旱,人大g,双水人民是英雄汉!
首先削平石圪节,再把“罐子”也打烂!
所有的人都被田五的“链子嘴”逗得哈哈大笑了,就象列宾油画中查坡罗什人在嘲笑土耳其苏丹……此刻,在大队部的院子里,田福堂下达了向石圪节“进军”的命令。十几个年轻后生c着工具,纷纷爬到拖拉机的车斗里。等孙玉亭上了驾驶楼,田海民就扳动离合器,拖拉机吼叫着冲出了大队部的院子,拐上公路,向石圪节跑去了。在拖拉机出动的前一刻里,二队长金俊武已经带着另外两个人,沿东拉河东岸的小路,摸黑偷偷地进了罐子村……田福堂打发走了这些人,就一个人又回到大队部的公窑里。
他站在脚地上,从头到脚汗水淋淋。炕桌上的那盏煤油灯照出了他苍白的病容脸和一双不安的眼睛。
田福堂现在才感到有些恐惧。他的心怦怦地跳着。他现在已经把全村人煽动起来,投入到一场集体的冒险中去了。万一出个事怎么办?这么多的人,黑天半夜,又分了几路,怎能保证一切都平安无事呢?另外,就是今晚上一切都顺当,象计划得那样实现了偷水的目的,但公社要是过后追究这事,他怎样应付?
他的脑子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第二十七章
在夜幕的掩护下,孙玉亭带着一群“敢死队员”,坐着拖拉机,不多时就来到了石圪节的水坝附近。水坝离石圪节村庄还有一里多路,因此这地方静悄悄的。再说,这其间庄稼人都早已进入了梦乡——他们穿过罐子村时,连一星灯火也没有看见。
但孙玉亭和这一群人仍然有些慌乱。因为他们无论如何不是做一件光明正大的事,而实际上是进行一种偷窃活动。
拖拉机停住后,孙玉亭在驾驶楼里探出脑袋,叫车斗里的人先别动,让田海民把拖拉机调转头再说。
等田海民在石圪节坝梁上面的公路上调转车头,孙玉亭就对他说:“我们下去豁坝,你就坐在驾驶楼里。不要熄火!一旦有情况,我们上来后咱们就能跑!”
孙玉亭给田海民安顿完,就紧张地跳出了驾驶楼。他发现车斗里的人都已经到了公路上,而且有两个人已经向坝梁那里跑去了。玉亭气愤这两个人怎么不听指挥就跑了!他问那两个人是谁?有人告诉他是金富和金强两兄弟。玉亭本来想发作,一听是这两个蛮汉,就再没敢说什么。金富和金强是俊武他哥的两个儿子,一个二十一岁,一个十九岁,不光在村里经常惹是生非,还常跑到外村去打架,而且打起架来,既不顾别人的命,也不顾自己的命。金俊文本人也没办法他的这两个烈子。
孙玉亭只好很快招呼大家,也向石圪节的坝梁上跑去了。等他们来到坝梁上,金富和金强两兄弟已经撅着p股,开始拿山镢在坝梁中间挖上了。玉亭让他们不要在中间挖,这样可能整个水坝都会决堤。但金富金强根本不听他的,只管撅着p股挖。有几个人也跑过去和他俩一块挖了。玉亭看没办法指挥这些人,只好引着另外的人在坝边上开始挖。两处挖掘的人都使出了最大的劲,一个个都咬牙切齿的,似乎不是拿镢头挖土,而是用刺刀往死捅敌人!是啊,多大一坝水!绿茵茵的看了真叫人眼馋!而这水本来也应该有他们村的一份,现在却叫不讲理的石圪节拦在这里,得意而美气地浇灌他们自己的庄稼。挖!狠狠地挖!把水放g!让他们再得意!让他们再美气!
不多一会,坝梁中间金富和金强他们那里已经响起了哗哗的流水声。接着,孙玉亭这里的豁口也挖开了,水开始冲出豁口,向河道里涌去。
孙玉亭看差不多了,就压低嗓门喊叫大家快走!
众人先后掂着工具跟玉亭跑上了公路。但金富和金强几个人还在那里贪心地挖着,气得玉亭又跑下去,吓唬这几个人说,石圪节那边好象听见有拖拉机声,说不定人家已经发现了,如果这几个人还不走,他们就先走了!
金富几个人这才掂着工具跑了上来,纷纷扒进了车斗。孙玉亭一扑跳上驾驶楼,气喘吁吁地对田海民喊道:“快跑!”
田海民眼疾手快扳动离合器,拖拉机便发疯一般往回开了……
在孙玉亭他们还没动手挖坝之前,二队长金俊武已经带着两个人,不慌不忙地在罐子村完成了他们的挖掘任务。罐子村只有半坝水,水面离坝梁很高,他们不可能把罐子村的水放出来。情况正如金俊武精明地估计到的:只能把石圪节的水放出来,盈满罐子村的水坝,才能从罐子村的豁口里再往双水村流。金俊武一边挖豁口,一边还对另外两个人说:“咱们等于给罐子村也做了好事。今晚上他们坝里的水也就盛满了。要不,他们现在这点水也浇不了几天地就完了!”
金俊武的确是个周到人。他甚至指导另外两个人不损坏罐子村的水坝。他们只是在坝与河岸的衔接处挖开一个不大的豁口——俊武估计这豁口流半夜水已足够盛满双水村的坝了。
金俊武他们虽然路近,可孙玉亭是“机械化部队”,尽管他们出发晚,但比金俊武他们先一步回到了双水村。
等金俊武三个人进了大队部的院子时,看见队里的拖拉机已经停在了院子里。公窑里还是只是田福堂一个人。其余的人田福堂已让孙玉亭带着,又赶到村前支援金俊山他们加高坝梁去了。
田福堂象迎接打了胜仗的勇士一般,迎接了金俊武三个人。他给三个人一人递上一支“大前门”纸烟。福堂在这中间回了一次家,专门把自家的纸烟拿了几盒,以嘉奖这些外出作战的“部队”。
他问金俊武:“都好了?”
金俊武点着纸烟,说:“都好了。”
“那好!叫他两个先到前面坝梁上去,咱两个先等一等。我已经叫金成和田海民两个到后村头照水去了。等水一出来,咱再到前面坝上去。”
那两个人抽着书记给他们的纸烟,就打着工具先走了。田福堂和金俊武两个人先后进了大队部的窑d。他们在这里等待金成和田海民报告水来的消息。田福堂很愿意和金俊武单独呆一会。金俊武和孙少安是村里他最头疼的两个人。原来他对金俊武气更大一些。但自从他发现城里教书的女儿和少安有点“麻糊”以来,他就对少安比对金俊武更恼火了。他现在很愿意和金家湾的这位“领袖”把关系弄好一些。当然,他知道他永远不会把金俊武弄得象孙玉亭那样对他言听计从,百依百顺;他只是想让这个强人不要处处拐着弯和他过不去就满意了。
进了公窑后,田福堂又给金俊武递上一根纸烟。他也没什么正经八板的话,就随便拉家常说:“唉,你父亲可是个好人哩!我们小时候,金先生冬闲了就在村里办冬学,教穷人家娃娃识字。我也跟你爸学过字,可头一天学了,第二天就忘得一g二净。天生的不是个念书人嘛……”
田福堂说着,就仰起头笑了。
金俊武在煤油灯上点着了书记刚才又递上的那支烟,也笑了,说:“我弟兄三个也一样。我歪好还跟上他识了几个字,我哥和我弟常让我爸拿铁戒尺把手都打肿了,可还是连一个字也没认下。”
“可惜先生去世太早了!”田福堂惋惜地说,“我记得好象金大叔晚年也是气管有毛病?”
“他就死在肺气肿上!”金俊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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