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她说,慢慢的喘息,十五岁,便十五岁吧,现在,只能冀望来世了,来世,绝不怯懦,也要铮铮傲骨一番,才能在遇到她时,让她注眸吧。
谢什么?谢她来告诉她死期?
花绝却还是微微颔首应了,出门。
门外炽熠帝率领荻锦、彩茂、珙景、怀柔、柔然等着。
大约唯一真的为嫣然牵动心肝肠,就只有当父亲的炽熠帝和定了她命数的妹妹柔然了。
至于荻锦和珙景,一个从花绝这里,另一个不知道从那里知道事情,不过心有戚戚焉而已,彩茂是觉得无所谓,怀柔却是只看柔然一人。
算是嫣然做人不成功吗?这场合,其母称病竟是不来。
还是,她没办法来?
“怎样?”炽熠帝急急的问祭祀长。
花绝先与荻锦打个对眼,才看向炽熠帝,轻轻的摇头,“苦叶鸣雁,百日内碎绢心枯绝命。”
“没,别的办法了吗?”御医都摇头了,只是嫣然这般低调的孩子执意要见祭祀长,他才找荻锦带花绝过来的。
“父皇。”荻锦出声,并也轻轻摇头。
长叹一声,自己一直不曾关注的女儿,一直当她身为帝姬就一定活的很好,现在,却是白发送黑发。
“还有多久?”祭祀长都这样讲了,就是已经没救了。
花绝诧异,她刚刚不是说了吗?“百日之内。”再重复一遍。
第24章
当是清风明月,美人抱膝凭栏处。
“我总是想,”身后没有脚步声,却有人靠近的感觉,这样的人,在这宫苑里,只有花绝,“嫣然可有怨恨。”
就知她不是如自己般心狠的女子,这等骨肉亲情,死生大事,她还是心软怜惜的。
“或许,她已经看开。”花绝柔声说。
“看开了?”荻锦跟着花绝重复,“可是,要怎样才能真的想开?嫣然只有十五岁啊。”还是个孩子。
花绝不再言语,静静的过去坐在帝锦身边。
“……是吧。”荻锦犹豫了再犹豫,问出了口。
“是。”
花绝怔怔的看明媚的月穿过浅薄的云。
“果然。”荻锦深呼吸,猛的扑入花绝怀里,花绝愣一下,缓缓的抬手去环住她的肩,让她把脸埋在自己颈上。
她的身体轻轻的抖,花绝颈上察觉出慢慢洇开的湿意。
花绝的灵牙利齿是磨练了六世的,却偏偏在这个时候拙口笨舌的,不知道要怎样安慰怀中的人儿。
“您的意思是?”站在珙景身后的人不解,他要知道的自己都言无不详的告知了啊,现在还说这个,是为什么?
“这个理由,暂时隔离她们,”珙景说的不以为然,“反正现在嫣然病危,正是兵荒马乱的时候,你自然可以做的很好。”回身看了一眼,“到不用太急,在我生日前就可以了。”
是要生日礼物?他轻的叹了口气,“属下知道了。”暂时,还是做属下吧,不论你用不用的起,但,做多了,做久了,就不是那么容易算的清的了。
荻锦在替嫣然哭,哭嫣然的不被疼爱,哭嫣然的被利用,哭她的妹妹花未绽放已凋零,若是当初嫣然不是那般怕生胆怯,荻锦会很疼她吧。
“不要哭了。”花绝喃喃到,那个妹妹已经让你如此伤悲,你又怎么能让我坦言告诉你,我已经察觉到你的颤抖,知道你的泪在我肩头凝聚承受不住滑下胸口。
我的身体,已经真正成了身体。
我怎么还能告诉你,这只是个开始,刚刚开始,然后还有许多人,你眼前会是怎样人间地狱的血流成河,甚至到最后,我已经无法保你,无法保你的手不沾染血污。
没有后悔的路,我无法把时间带回从前,带回到,你尚未挑选祭祀长困扰的时候。
“帝姬,”花绝轻轻的声音,“我喜欢你。”所以,至少,让我还在可以的时候,为你做些什么吧。
怀里哭泣的人儿停了一下,然后继续哭了一小阵子,在花绝肩膀上蹭了蹭眼泪。
“你从来没告诉我。”声音还带着哭腔,而且有点打嗝。
“你也没告诉我。”花绝当仁不让,反正她现在不哭了,不用再哄着了。
“哦。”荻锦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来,点了点头,爬起身来,挺不好意思的看看花绝肩上明显颜色暗的一块,“起风了。”她拉花绝也起来,“回房吧。”
即便提前知道,即便花绝之后完全没有隐瞒,完全的把嫣然的事情全部告知了,嫣然弥留的时候,荻锦还是震惊,更让她无法接受的,是直到这个即将的最后,冷妃都没有在那红墙的院落出现。
“我要去陪嫣然一下。”荻锦放下筷子,坐在她对面的花绝面前依旧只是一杯清茶。
抬头看了看屋外的太阳,花绝浅浅的点了一下头。
“可能……”荻锦叹了口气,“会很久。”当然,也可能很快。
“是西娘娘的意思?”
荻锦点了点头,自己的母妃,永远也不会是个适合呆在帝王身边的女人,学不来阴谋,学不来设计,更是温和的无法冷颜待人,也同样无法忍受丈夫的滥情,可是,她还是嫁入了皇家,嫁给了帝王,然后,开数永远不会快乐的生活。
可是荻锦不想,荻锦不要这个样子,大约是因为所有的隐忍都被母妃用尽了吧,荻锦是放肆的,张扬的,绝不瞻前顾后的。
所以,在见到花绝的那一刻起,她就决定了。
她要一个专署自己的人,要绝对的独占,她要幸福,要快乐,要每每回头时,那个人都定睛的看着自己,脸上带着只显露给自己看的笑容。
“母妃身子不好,却执意要守在嫣然身边,我……”就替她应承下来了。
“这几日不会回来吗?”花绝轻声问,荻锦打的比方不成立,嫣然,只剩下几日,在这个夏初。
“是。”有点不舍得,但又不能带花绝去嫣然那里,不然落人的话柄就更多了,况且,在这里,在自己的宫苑里,花绝也是绝对安全的不是吗?
再点一下头,花绝把细白的手指探入茶杯之中。
虽然现在嫣然身边已再无威胁,还是要小心,加个结界也是自然的。
荻锦去陪嫣然了,这只是第二日,思念并没有像想象一般涌现,大约是因为现在花绝想着太多其他的吧。
“花绝大人,珙景殿下来访。”虽然长帝姬出门之前有说谁来见水见大人都不可以,可是,这皇宫中但凡个不是当差的人,就是娘娘皇子和帝姬,她们这些当宫女的怎么可能抵抗的了。
专门挑荻锦不在的日子来访,看来这被访的人就只是她花绝了。
“水见大人。”来通报的宫女来没等到花绝的答案,珙景已经好自觉的自己进来了。
冷眼看了看他,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珙景笑的这么开心,但花绝还是点了一下头。
“你下去吧。”接下来他要说的话绝对不可以被人听到。
宫女踌躇了一下,长帝姬的吩咐……
“下去!”珙景也不是吃素的主儿,眉头一挑,厉声的斥道。
宫女急忙行了礼,慌慌张张的下了阁楼。
“珙景殿下有事?”花绝是能省了省。
“有事。”珙景看着花绝的脸,究竟是上天怎样的恩赐,把这人精雕细琢到无可挑剔,让他不定的心性沉迷至今?至今依旧沉迷,应当就不单是因为这面孔了吧。
有事就说事,花绝等了回儿见珙景居然闭口无言了,稍稍的纳闷。
“冷妃大约从没想过自己的计划会被人打乱。”珙景是突然说的。
什么?花绝一惊。
“若不是你打乱了冷妃的计划,自然不会察觉不出来吧。”珙景笑的有一点点得意。
察觉?察觉什么?
微微眯起眼睛,荻锦的宫苑一直有结界,但,珙景的身上,什么时候出现了那种融入?他正站立在那里啊,为什么却察觉不出异样?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珙景殿下身边有个把厉害的术士也无可厚非吧。”虽然是这样说,花绝却端正的正视着珙景,他身边哪里来的这种术士?
“你第一次跟我讲怎么长的句子。”珙景感慨,“能让你感兴趣还真不容易。”
是为了对付自己?花绝不再从脸上泄露一丝表情了,也不再说话。
第25章
珙景饶有兴致的趁这个机会仔细端详花绝的面孔。
“水见大人冰雪聪明,现在也应当知道冷妃是为何缘故了吧。”珙景打量够了,再次出声逗弄。
花绝连抬眼都没有。
“水见大人不想知道我身边的术士是什么人吗?”
花绝仍未动容。
“我要术士来做什么,你可有推测。”
不是为了对抗花绝的,就是用来夺位的。
“你刚刚称呼了我的名字吧,你记得我的名字?”
明明是先头来通报的人提起了,花绝干脆就没想他是排行第几。
“水见大人执意呕心沥血的替嫣然赚得这一年,是为得什么?”珙景也不着急恼怒,只是一句一句问。
“为你。”花绝却突然开口,开口的内容更是让人意想不到。
珙景把自己来见花绝的场景设定了许多,却独独没料到会有这样的答案。
“什?什么?”他怔了怔,怎么都不相信这等好事居然不用他打拼争取就能临到他头上。
花绝清淡的把不多的好心拿出来用,“为你。”她重复一遍,“为你的十六岁生日,恰巧是四帝姬绝命之日。”
什么!
珙景上前一步,伸手捏紧花绝的尖细的下巴,“你说什么?”
花绝没躲,也没重复,被捏的下巴没什么多余的触感,只是定睛看他,平白直述的眼神,不是故意挑衅,却只是实话实说。
更让人挫败。
珙景松了手劲,手指却贪恋那软滑的手感,攀上花绝的面颊,慢慢的磨蹭。
“为什么要说这么伤人的话?你小心防我,不就是知道我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吗?”
珙景身边的术士花绝不是不好奇,不过,世上奇人异事多了去了,出现个可以和自己匹敌的人也确属正常。
况且,自己最近,也是劳过度,但凡有真本领的术士,或许都可以蒙蔽自己二三。
说起为嫣然争命,刚刚说给珙景听的确实是原因之一,并未说谎。也是嫣然可怜,知情的姊兄都另有顾忌和所图,心照不宣的缄口不语。
“花绝。”珙景喃喃出花绝的名字,“花绝,”是她的名字,终于可以不带其他称谓的直接叫了出来,虽然听说她的名字却是那个女人取的,可是,现在,她已经在自己的手中了,顺这趋势下去,让她的容身之处只有自己怀中,也是指日可待,“花绝你要不要和我做笔交易?”见花绝一点反应没有,便径自说下去,“你若乖乖听我所言,我便不提你与荻锦暧昧,你当知,荻锦现在是王储,多不得半点败坏。”
他看见了?
花绝微微侧脸开来,却还是没侧开珙景穷追不舍的手。
他看见了,又怎样了?
“珙景殿下若是提了,就定能得为候江山,可那时,饶是殿下手下术士精英,却也是残破之疆。”
当然,花绝依然没有威胁的意思,还是据实说出,世上难寻两全其美之事,珙景要江山,就要不得其他,想一箭双雕是决计不可能的。
珙景自然也明了,可是这样被人直接说了出来,还是狠狠,望入花绝眼底那不测深潭,却是他那般擅长察言观色,也无法从她冰冻的面孔上看出什么。许久,“这世事还有什么不在你推算?”他叹口气,问,太聪明了,所以连生气都生不起来,这样绝色的女子,佐之天降的能力,现在又看出她滴水不露的谋划,让他得不到就毁掉的念头已经荡然无存,占有却水涨船高。
花绝不答。
她的诸多表情,只肯给她看吗?而自己的威胁哄骗,居然触不了她半点动容?!
本来没打算,现在却赌气起来,凑身近了,仗着比她身高力强,硬是揽过她的腰身,在她唇上夺得一吻,没有深入,只不过宣誓一般,也笃定她不会多嘴的告诉荻锦,就像她知道他绝对不会把她和她的事情告诉炽熠帝,一样。
或许,他们其实就是一类人,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区别只在于,他把所有残忍算计隐藏在温和诚恳的面孔之后,而她则是以冷漠的不问世事来遮掩。
“嫣然会在什么时间死去,我们来看你的计划会不会准时。”他在她唇边说,手指再次在她面孔上滑过,松开。
花绝还是没有表情的表情,没有任何受惊被辱的反应,惹得珙景大手一伸,探到花绝柔顺的发丝之下,强行搂过在,唇贴在她耳旁,终于,还是把那句宣告,说了出来。
“我誓在必得。”
转身,离开。
大约是见了珙景离开,宫女怯怯的过来探望了几会,都是缩头缩脑的没敢真的显身。
花绝不以为然,随了她们去,自己继续珙景出现前的的出神状态。
花绝只是笃定嫣然绝对活不过十五岁,而嫣然的生日又在珙景之前,那设计,本就允许小小的误差其中,而误差本也在计划只中,况且无论是否误差,其结果都不会有变化。嫣然的时日不多了,而嫣然死亡之后,后续的事情以及处理又会用了炽熠帝大半的心思,毕竟白发送黑发,这又是他生前未能及时关注的女儿,愧疚是一定的,而一旦嫣然的死因被泄露出来,且不管是谁先忍不住泄露的,单是想这事情性质的恶劣就要处置多多,当然,因为咒术涉及其中,花绝一时免不了干系,或许被牵连一二,却也绝不会太多。
所以,嫣然是否死在珙景生日这天并不是重点,重点是,珙景的生日会完全陷入嫣然死讯的阴霾之中,对于迷信的皇后而言,这只是第一个灾难,而这将导致她放弃对珙景的期待就是第二个灾难,她因此完全放祈望在彩茂那无天运的人身上是第三个灾难,其后,第四个、第五个,将会接踵而至。
嫣然。
花绝轻轻叹了口气,她怎么会不知道那女孩希望着什么?
那日陪荻锦夜半捉鬼的出游,遇到的魂魄,却正是嫣然郁结于心无处宣告的凄闷,单是一个亲不怜,就是那在皇宫的女孩子的致命伤,冷妃也是关心则乱,注意力只在怀柔身上,其实根本没有必要再做什么复杂厉害的咒就足以限制了她,其余反而画蛇添足。而嫣然的说不得无处诉的悲哀,只能借着花绝预言的那场水灾中死亡的亡灵引出的戾气,好歹挣出那囹圄样的红墙,在夜半嗅到了花绝魂魄体质的味道,追寻了一点相似的感觉,无法开口的拼命求救,而已。
求,却不得救。
自己的出现,无疑再次增加了那女孩的难过。
让她的痛苦延长了百日,让她对世间的期恋多了一分,让她死的更加痛苦和绝望。
某种意义上讲,她还不如那些因为花绝放任灾害而死亡的人,至少,他们死的也痛快。
今世,是耽了她,来世,若是自己也有来世,以花绝以祭司的身份,却亲手颠覆一个人的命盘,或许还到凄惨才还的清楚。
第26章
午睡起来时,还是艳阳高照的。
发呆一个时辰,天就变成了灰黄的颜色,意识到这一点后,转移到室内窗前继续发呆,直到被泼水一般的声音喊回了神。
下雨了。
邪雨,不在她预知之内,下的断续且诡异。
她所掌控不了的事情,越来越多了。
手指有规律的敲打着窗棂,发出若有似无的声响,居然勉强能听出曲调。
而在她站起身来进到里屋时,雨停了。
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珙景,即便算了你厉害,也到底是螳臂挡车。
虽然,你或者有一点点的成功,却也是阶段性的而已,结局,还是我看到的那个。
珙景喜滋滋的坐在外室等他的术士,然后看到了那如他的术士先前告知的一样的诡异的雨,刚扬起得意的笑。
笑不及蔓延。
那暗室里的声响却是不正常。
像是瀑布的声音,可是又没有瀑布那般的轰鸣。
因为记得术士的嘱咐,所以珙景即便好奇也没有闯门而入。
就这样等了片刻,却见那术士微微凌乱着发丝扶门踉跄而出。
“子,怎么了?”急忙过去扶住这个自己找上门,经过他小心探访,这确实可以与花绝抗衡的术士,可现在,那术士在内室明明是为了给花绝下绊,结果自己扶住子时,触手之处却是湿嗒嗒的。
“勉强为之。”子努力的点了一下头,站直了身子,“但水见大人确实厉害,借力用力,反让属下自食苦果。”
珙景一惊,“那你?怎么样了?”
“属下遮了水见大人的部分视听,但还是要小心,恐怕稍有不慎就瞒不住她。”子微微的笑一下,你,还关心我啊。
“哦。”放心下来,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松开了手。
花绝啊,接下来,就要看你我的运势了。
“长帝姬!”嫣然宫内的宫女急三火四的冲,“不好了四帝姬又昏迷了。”
说实话,荻锦对她那个生的不逢时不逢地的妹妹到还一点疼惜,只是任怎样的疼惜,也经不得这三番五次真真假假的昏迷吧?
一次两次到是还好,她都心惊肉跳生怕她会就此绝命了去,毕竟,花绝预言的时间已经临近了。
可是,从荻锦住?
本章未完,请翻开下方下一章继续阅读